大雨一直下到了傍晚才有收小的趋势。一家人,围在前堂,坐听院里的穿林打叶声。慢慢待青瓦从水帘转为淅淅沥沥的珠帘时,月白才起身去了小厨房张罗起饭食来。
缱绻想吃海鲜粥,乾元却馋拔丝地瓜来。再加上阴雨天气,潮湿的紧,月白又想着多做两道辣菜出来祛祛湿气。
兰若则收了吃东西的心思,为了日后婚事的考量,听从教习嬷嬷的安排开启了清淡饮食、减肥瘦身的模式。而饭菜的烹饪嘛……自然还是落到了月白的肩上。
俗话说得好: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那她就求索吧,反正这条折磨她、锉磨她的路还长着呢!
听双儿说那教习嬷嬷待下旬一开便就要回了。她本是宫廷女官,因在先太后身前伺候的好,便受赏嫁了宫外的人家。现今她膝下两女,皆入宫做了宫女去。一个在圣上的琅環阁伺候着,另一个小的则是仙英殿沁娘娘的二等宫女。
如若得了机会进宫去,原先还当值的老奴们也还会打趣她一句“绢子嬷嬷”来。仅因之前服饰先太后时,她的阵线功夫乃景仁宫最好的来。可惜人上了年纪后,眼花不说连手也不稳了,她这才没教兰若阵线功夫。另一方面,也让兰若侥幸逃脱。
前三年种下的竹子终于在今年开春后发笋、像抽丝一半节节高长!下了雨便长的更快了,月白一边搅着粥,一边拿出木勺对着屋外的竹子比了比。
“这竹子长得还是真快啊,前一阵子才到木勺一半,结果今日已经跟勺子把儿一般齐了!”
“所以才节节高嘛!”苏梅听了二姑娘的感慨,连忙将切好的鱼肉、虾肉递给她。
月白接过后,利索地扣到了锅里,还顺手在边缘磕了两下。
“不过,有竹子了好呀,日后就可以做鲜竹沥了!到时候做上一罐,给楚小爷送去!也不知…他现在还咳不咳了……”
月白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让人听了直以为是心虚。正巧赶上来福过来帮忙,听了二姑娘这话,连忙上去就是拦着自家姑娘、怕她跟什么公子生出不一样的心思来。
“二姑娘您对那小爷未免也太上心了些,再不收敛些估计都能传出些闲言闲语了!”
“我那是好心罢了,你可别在这乱说,故意惹旁人猜忌我这个二姑娘来!”月白忙反驳道。
来福说不出话,遮遮掩掩了好久才吐出一句:“可……何故什么都想着他呢?”
“我哪有什么都想着他?”月白则问。
“姑娘您就是想着他了!”来福说着,还给二姑娘让道,好让她将小锅端到一旁晾着。
月白拍拍手,然后一插腰,带些盛气凌人的口吻对来福道:“我就想不明白了,我想一想怎么了?”见来福张口就是反驳,月白赶紧又堵了他的话说:“鲜竹沥我肯定不会只做那么一罐的!再说你们到时候万一也咳嗽生病了呢,也能喝呐!”
话罢,来福便加倍的吞吞吐吐。咱也不知他一个理不亏的人心虚个什么劲儿!
“反正……二姑娘您就不能想那小爷!”
“凭什么!”月白不服。
“凭您是……二姑娘!”来福道。
“你这什么歪理!”月白眉毛一挑,瞧向他。弄得来福只好双手一摊,跟二姑娘死皮赖脸起来。
“左右姑娘你想着他就不成!不然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告诉夫人去!”
月白被气笑了,忙伸手来招呼他回到正型儿去。
“成成成,我不想!我不想他!那我想其他人可以吧?”
“勉强可以。”来福一脸难为情的样子哼唧了两声。
“还勉强可以……”月白则是无语,忙招呼了一旁磨刀霍霍许久的苏梅,让她今日不用再避讳什么直接宰了“牛羊”即可,“苏梅,打吧!今个儿要是打死了准儿饶你!”
话刚罢,就见来福立刻一副小白兔的样子要来抱二姑娘大腿,手还没碰着裙裾呢,直接被苏梅一巴掌喊回去叫妈妈了。
嗯……倒是很识相地出去打了。
月白看着二人打得那叫一个如胶似漆、水深火热的,忙嘱咐了烧火丫头给自己从柴禾堆里翻出一把小椅子来。她又不知从哪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看戏。
“这瓜子都受潮了…哎,看来得找个罐子什么的装起来……”二姑娘嘀咕道。
说着,月白还从小椅子上站了起来,只见她拍了拍围裙,抖落掉身上残留的瓜子皮,而后真找了一罐头瓶子将受潮的瓜子给装了起来。
“母亲生辰那日他来的匆忙,也没得空问他一句身子如何了……看来等雨晴了,还是要去看望一下的好……”二姑娘又小声嘀咕道。
果然,真如苏梅那般所说,下了这雨可就入了夏了。继那日下了大雨,到晚上又接了一场小雨后,祝陵的天才真真正正地云销雨霁、雨过天晴了。
又因冬日里多捂着不见日光,二姑娘的皮肤没有以往黑了,反倒光亮了不少。再加上二姑娘的头发被养好了,又黑又亮的,周遭侍奉的丫鬟这几日连连夸起她变漂亮来。
“哪里有什么道理不许人变好看呢?我戴簪子、穿花裙的自然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咯~”二姑娘一边描着眉,一边同身后的苏梅说些有的没的。
苏梅笑笑不说话,转身给月白找出了她心念已久的鸢尾色的裙子,再配上老太爷年前送她的簪子,现在用她心眼担保:二姑娘绝对是这街上最靓的崽!
可……换好了衣装,要去哪里逛一逛好呢?
“要不我去看看楚小爷吧?”二姑娘嘀咕了一句。
彼时,来福正端了一小盆浆果跟杏子来,仅隐约听到了楚小爷三字,便连忙从屋外跪滑了进来。
“不!成!”
月白听了这句声嘶力竭的话语,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便是附和。
“那便不去,我去看看白冼郎中罢。”
“不!成!”来福依旧不同意,“白冼郎中每隔三日便会去城东郊、城西郊外诊一次,其余的时候皆在贤仁堂听诊。除却这固定的工作,他也会抽空去拜访一下病人,一般也是满三天去看一看。比如今日正好满了三天,该去那宅院里头看一看楚小爷了。”
嚯,这家伙!就让他去打听打听外头的动静而已,怎么他还自己变态发育、自成一派了!要是前朝的东西两厂还在,这家伙绝对是东厂的特招生!
“咳咳,那啥,我不知道今日白郎中该去瞧他了。你可别误会啊,我就单纯地想去拜访一哈白郎中,顺便问问病情而已!”
月白这才是放屁呢!
俗话说的好,什么样的主子撒什么样的尿,什么样的尿就照出什么样的跟班来!满三天去看一次,乃之前月白就跟白冼两人偷偷商量定的,她又岂会不知?
“不!成!”来福以后不饶二姑娘的曲线探望楚小爷之心!
“好好好,不成便不成。我听话就是了,你可别出去乱说,尤其是我母亲那!”月白说着,还朝院里瞧了一两眼。
确定没有大夫人的仆人经过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只吩咐了一旁的小厮准备马车,她带些东西好去看望一下郡主格格去。来福听此,自是喜得不行,连忙为二姑娘去准备了,一股子马首是瞻、肝脑涂地的觉悟。
“苏梅啊,看来昨天那力度不行啊……今天你歇一歇,歇足了力气再去约架,知道吗?”
二姑娘用一旁能听到的声量悄悄同苏梅嘀咕道。
鸢尾色的裙子有些拖地,微风拂过,掀卷起裙裾的边角,如花瓣卷曲的弧度。
这场景着实有些看呆来福,一会儿却换了他在心里嘀咕道:“哎,二姑娘要是再白点、瘦点、高点,该又是谁的心上人呢?”
是啊,他如此拦着二姑娘也是心疼二姑娘。若是那位小爷心里当真喜欢姑娘也就罢了,若是不喜呢?
他最怕的是自家姑娘一厢情愿了!
只可惜的是,二姑娘心里全没这事儿!
什么黑的白的胖的瘦的美的丑的,本质上不都一样嘛!白冼那家伙天天在自己耳边嘀嘀咕咕人活一张皮,弄的二姑娘耳朵里都出茧子了!
死了之后的骨肉谁不烂呢?
也是,谁都是一样的嘛。
外貌皮相的不穷极追求,但照自己心里喜欢的模样去长大,月白还是十分心往的。
“哎,就是这条腿,再长一点就好了!”她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