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情根深种
此时天已大亮,金色日光调皮地穿透纱幔,为他铺陈满枕的墨发镀上好看的金色。
我竟不知平素冷峭威严的他,嘴巴竟如此灵巧。
不知不觉间双臂环上他精壮健硕的腰身。
觉出我手臂上的动作,他似是受到莫大的鼓励。
男人宽厚饱满的前额小心翼翼滑过我的鼻子,有热热的液体,从华太医那打得精致严谨的纱布包四周渗出。
宇文弘诺也似觉出哪里不对,略一迟疑从我颈间抬首,眸火未熄的俊脸上,满是鲜血,我顿时惊呼一声。
他修长的手指触上我的脸,乌黑深邃的瞳孔骤然一缩,急急对帐外唤道:“快传华太医!”
当华太医拆开我鼻上层层棉纱,仔细检查后,禀告道:”回禀殿下,太子妃殿下鼻伤处并无被触碰过的痕迹,照太子妃的愈合之速,应有两三日便无大碍了。方才涌出鼻血,应为近日天气炎热,肝火过旺所致。“
“肝火过旺?”宇文弘诺凤目微挑,看向我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戏谑。
午膳加了一道软糯可口的燕窝莲子羹,宇文弘诺似是心情大好,昨日御花园事件应已解决得差不多了。
午膳后,有内侍传唤,宇文弘诺道是朝中有事,父皇召他前去商议,交代夏柳侍候好我,让我好生休息,晚膳略早一些安排我服用,他在宫中用过晚膳回来,不必等他。
离开前,他握了握我的手,道晚上回府麾给我一个惊喜。
午后的太阳躲在浓厚的乌云之后,窗外弥漫起一层阴霾,似是要落雨,却丝丝拉拉地夹杂着潮湿黏腻的风,迟迟不肯下来。
我身体惫懒地斜靠窗前,却无法入睡,望着近处的秋千,远处的桃林,将昨日之事又在心中细细回味。
从不闻宇文弘诺提及与他的父皇母后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反正与他母后有数的几次相见,她对我都似是十分不满,如若眼神能将人杀死,我想我从坠落那日起便己不在这个世间,更不用提之后每次相遇,她眼神里都清楚写着恨不得将我赐死千万遍。
他的父皇也如他一般,看上去威严冷峻,第一日见我便看出我是由天上坠落,却不知为何却没有公然道破我的身份?反而似乎也在替我隐瞒。如若说他的父皇对我还有一丝怜悯,却又为何第一次见面便给我一掌?莫非他那是在帮我?我想起当时被点心噎住喉咙,进也不能,退也不能的尴尬情景。
自坠落以来,便听府中侍女议论时言道自古天家最是无情,江山之下权情难分,父母子女之情自是与寻常百姓人家无法相比。宇文弘诺身负一国之望,将来注定要一统江山,他父皇母后自是对他严厉苛刻,而作为他身边之人的我,日后也许要如万皇后一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居之位自然受人觊觎和时时审度。
我锤了锤自己笨拙的脑袋,惟愿自己今后不要在给他添任何麻烦,能够自保平安为妙。
这次御花园之事万皇后针对我,起初不依不饶,不知宇文弘诺是如何化解,抑或根本没有解决,然我观他午后进宫的步履,并不见丝毫游疑沉重,又似是已无大碍。
忽而忆起昨夜那猫儿教我的禳灾祛祸之咒,不知是否灵验,心中更加祈盼宇文弘诺快些回府,好让我趁他入睡之时,为他诵念。
晚膳上了一道蜜制金黄的炸果子,内里七曲八弯,甚是新奇,便询夏柳是何吃食。
夏柳言道:“此乃乞巧果子,今日七月初七,乃乞巧节,在奴婢家乡,女子一定要制作和食用这种果子,祈求天上的七姐儿来送巧,赐自己一双巧手。”
夏柳见我脸上仍有懵懂之色,便将一个故事娓娓道来:七姐儿乃王母娘娘第七女,因爱慕凡间勤劳善良的放牛小伙儿牛郎,偷偷下凡,以身相许,与牛郎过上了男耕女织的恩爱日子,并诞下一双儿女。不料王母娘娘知晓后勃然大怒,将七姐儿强行召回天宫,牛郎担了一双儿女前去追赶。眼看就要追上之时,王母娘娘拔下头上金钗,画出一道银河,将牛郎织女阻隔于银河两岸。牛郎无法过河,只得与织女痛哭相望。牛郎织女的爱情感动了喜鹊,无数喜鹊飞来,用自己的身体在银河之上架起一座鹊桥,令一对有情人踏上鹊桥相见。日久天长,王母娘娘拗不过他们之间的真挚感情,准许每年七月七日由喜鹊搭建鹊桥,让他们在鹊桥上相会一次。
故事很有些感伤,言罢,窗外忽起一阵浓重土腥气的风,拍打未阖严实的窗棂,扑棱棱作响。
夏柳忙去掩紧窗,道:“每逢这七月初七日,咱们人间都会落雨呢,相传是牛郎织女见面时喜极而泣的泪水。”
不知为何,夏柳口中故事,仿佛就发生在过我身边一样,恍如隔世。七姐儿满是泪痕楚楚可怜的容颜,在银河一侧痴痴凝望着自己凡间夫君的娇弱身影,立时呈现脑海,竟是如此清晰。
思及牛郎,我竟想起宇文弘诺,他自然不是乡间粗衣耕种的农家小伙,但即便有着人间帝王家的血统和高贵身份,终归也逃不出与那牛郎一般的凡人之躯。
我见过了他凡间的父皇母后,却不知自己生身父母又为何人。我坠落凡间一事,连宇文弘诺的父皇都已知晓,却不知自己的父母是否知晓,又是何种态度。我不会也似宇文弘诺一般,生于天上无情的帝王家,父母亲对我也甚是苛刻严加要求吧。
另一方面,虎兄狼兄都告知我我为仙子,我与宇文弘诺虽无婚礼,但也是在顶着夫妻的头衔,但愿我不会落得个与七姐儿一般的下场。
如若有一天,我也被自己生身父母寻到,召回天上,介时不知自己会不会对这个面冷心柔的家伙心存不舍,而他对裴蒹蒹已是情根深种,一旦那一日得知我一直在冒充他心爱之人,应会对我恨之入骨巴不得我立刻消失于他面前吧。
胡思乱想间,竟停著忘食,夏柳在一旁微笑言道:“娘娘在思虑什么?膳食都冷了,待奴婢在拿去为您热上一热!”
我摇头,对她说不必了。
夏柳水灵灵的大眼弯得可爱,言道:“太子殿下定是不想娘娘今日进宫再遭皇后加难,才没有带上娘娘,今日不仅皇宫有乞巧活动,民间也会十分热闹呢。殿下心中记挂娘娘,一定会早早回府,就是不知会给娘娘带来什么惊喜呢!”
说完,夏柳一对大眼扑闪扑闪,满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