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沐鄞晨比往常要迟了五六分才起身。
她睁开眼时,窗外雨渐渐小却,天上已不大有雨丝落下,只有早前积聚在檐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掉。
她的脚实在不方便走动,再加上本身身子骨就弱,是以只能在屋子里静养。
青儿知道她是个闲来无事坐不住的主,时常过来与她解闷,说着外头的趣事,期间沐鲍书夫妻两也过来看望,沐瑾书则每日里寻着些小点心来与她吃,时间一晃而过。
又过得几日,春日艳阳,天朗气明。
沐鄞晨坐在床上,看着肿胀的地方已然褪去,终于松了口气。
这段时日来,她在床上都要生了根,哪哪去不得,守着屋子里的一方天地,快要发了霉。便是吃饭也是青儿端着小桌横跨在床上,梳洗打扮皆是,若非如厕能下地,倒让她险些怀疑自己的腿再也不能行了。
她自掀起了被子起身,下地间仍有种飘飘乎的感觉。
沐鄞晨动了动脚,决定在院子里好好锻炼。
从前她习得跆拳道,是觉得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不安全,护身用的,可后来结识了陆依蓓,这身功夫倒成了她的护身符,自己一点用也没有。
沐鄞晨刚活动筋骨,正要开始锻炼,却见拱门处缓缓走来一个人,捏着一把折扇到她跟前,两颊红红的,“许久不见,越发漂亮了。”
来的是个眼生的少年,十七八的模样,穿一身蓝袍,面容俊郎,流光溢彩。
沐鄞晨皱皱眉,这人眼生的很,遂问:“你是谁?”
少年面色一僵,很快反应过来报了家门,“……我是你表哥,卫玠。”
沐鄞晨闻言笑道:“原来是表哥。”
原身的舅父卫昭柯,同她娘是一个娘生的,两个人关系亲近。
她的舅父性子开朗,话多,从来闲不住,他唯一的儿子卫玠性子也随他爹,原身的记忆只停留在四岁,一时难辨也很正常。
真论起来,她同卫玠远不及她同舅父熟悉。
与他一同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下,她斟了杯茶,才递过去,就听得耳边“啪”的一声,杯里的水泛起层层涟漪。
沐鄞晨禁不住吓了一跳,看他一眼,却见他满脸愤怒,抬手喝了一杯水就道:“我甫一回来就听到消息,他怎么能那样对你,简直不是东西!”
沐鄞晨听着听着,有些转过弯来,垂眸给自己倒水,轻声道:“都过去了,我也不能怎么样。”
卫玠闻言翕了翕嘴角,他时常在外面,对这个表妹不太熟悉,可他总不会忘记她。他的娘只生他一个,因着他总闹腾,故而他娘一直念叨着姑母家的二表妹,他坐不住常常偷跑去沐府偷看,一来二去对她也就格外欢喜,却如何也不敢下去同她说话,生怕吓着了她。
他的表妹生的水灵,两颊肉嘟嘟的煞是好看,八岁时他忍不住上前掐一把的冲动,从墙角上摔了下去,正好对上那一双水灵的眸子,那时她歪着脑袋,纠结的同他说:“娘说爬墙是不对的,大哥哥你……还是别干了,摔下来很难看的。”
后来他支支吾吾的什么也没说就跑了,之后就同着爹娘游山玩水,好多年不曾见她,却常常路过一个地方就想起她,买时下新鲜的小玩意送回去,只是经常羞赧的不敢透露姓名,是以以爹娘的名义送回去的。
可他没想到甫一回来,京都里满是二表妹的流言蜚语,还有她跋扈,管闲婆的名头。他如何也不相信他的表妹是外人所说的那般不堪。
现在看来,表妹过得苦。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手无措的捏着杯壁,半天憋出一句:“听说太子前几日登门拜访了?”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他有些支支吾吾,“那什么,我不是……”
“我知道。”沐鄞晨轻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他上门来赔罪,我腿不能行也不想见他,让爹打发回去了。”
前两日武曌渊登门来赔罪,虽说婚事是原身所求,但她爹作为皇帝的左右手,从来尽忠职守,不站羽派亦从不要求其他,皇帝极为重视。故而她爹去求这门婚,他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不过武曌渊自主退了婚,对皇帝来说也是极其打脸的一件事,这厢派人过来赔礼道歉,带了许多的礼,也只是让沐府颜面上好看些。
她在屋子里躺着,曾听青儿提起,武曌渊身边的老嬷嬷过来说媒,要将他和她再次促成一对,好在她爹不忍女儿再受苦,态度非常强硬的拒了这门婚。
卫玠闻言略显吃惊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表妹竟还有这魄力。
沐鄞晨内心坦荡,便也不避他的视线,随即道:“表哥难得回来,是因为什么?”
原身的表哥,一年到头不得碰面,如今竟回来了,当是难得。
“祖母生辰,不得不归。”卫玠耸了耸肩,给自己又倒了杯茶,自顾自道,“又要打发掉那些烦人的了。”
沐鄞晨听得他这一说,不由得想起了一事。
原身的外祖母谢氏是南平伯府谢家谢老伯爷的嫡四女,早年在元宵节上被人拐了去,那老伯爷怕她失贞坏了伯府名声没去报官,对外放话只说是四女死了。那会子原身才六岁,谢氏看着她眼里泛着泪花,嘴里翕动说着往年事,她只当她讲的是街坊故事,听得很不得劲。
后来如何了?
她不大记得,只稍记得的谢氏嫁给了外祖父卫忠贤,生了两个女儿并一个儿子,再没同谢家有所联系。
往前的生辰总有人站在卫府门前看着,却如何也没敢上门叨扰,原身那会疑惑去问了谢氏,只得她一句不相干的人罢了。
后来她便没再府门前看到过人,原来是卫玠出面打发了。只是原身从来都不曾在生辰宴上见过他,可却总能感受到一道目光盯着她瞧。
沐鄞晨笑着颔首打趣道,“看来只有祖母能叫得你回来了。”
卫玠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随即道,“青儿说你如今身子大好,但还是需得仔细养着,那我就不多留了。”
话毕又说,“祖母念叨着你,知道你近些时日……反正托我告诉你,莫要为劳什子的人伤心,他不配。”
沐鄞晨愣了愣,笑着点点头应下,“我省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