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衣服,她躺在了床上,对着一床衾被发呆。
发愣间,门外响起沐瑾书的声音,她回过神来忙唤他进来。
年轻男子推门而入,看到她裹着被子卧在床上的模样很是心疼,端着姜汤的手一顿,很快的走过去递过去,“趁热喝。”
沐鄞晨颔首接过,一面喝着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他来。
沐瑾书今年才不过二十,比原身年长六岁。端的是玉树临风,温和有礼的模样,可她知道,不过是他在人前的立的一个形象罢了,真实的模样,沐鄞晨也说不上来,只知道绝非表面那般温和无害。
原身曾几次路上遭人围堵,被打的一身伤,可她从不告诉爹娘,自己一个人忍着,心里一遍又一遍念叨着:“他不喜欢我以权势压人,我不告诉,不能告诉……”
可她知道纸永远包不住火,被爹娘看到,她心底害怕,干脆捏紧了衣裙红着眼与他们嘶喊着,若是他们敢管就吊死在树上,是以结束了闹剧。
沐鄞晨清楚记得,原身跑出去后便碰到了欲进屋的沐瑾书,之后几天,那几个打了原身的官宦子弟再没出现在她眼前。
原身从不曾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心下觉得他们许是去了哪里逍遥自在。故而一笑而过。
沐鄞晨暗暗回忆着往事,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原身过去委实不成样子,只想着自己的未婚夫武曌渊和江可儿说过的话,却从未仔细听父母大哥的几句劝,从未设身处地考虑他们心里多难过。虽说原身也曾乖巧听话,但只要涉及两人的一切,便会冲动起来,仿若磕了药一般,与他们大发雷霆。
沐鄞晨觉得原身是个矛盾体。
从儿时到如今,整整十四年。她依稀记得十二岁以前,原身活泼可爱,天真烂漫,关心着周围的一切,可十二岁以后,却是性情大变,虽则同以前没什么区别,可总有些时候过激的可怕。
论说变化最大的,便是她越发爱管闲事。自当她听从江可儿的意见,愈发管起武曌渊来,每每不得心应手,便又听得她一言,既觉得管的不好莫不如拿着旁人来试,那样便可从中学点门道又能够阻止吵架,何乐而不为?
原身被她这番话点起,开启了管事之路。
轻纱幔帐下,沐鄞晨紧紧抿了抿唇。
坐在一边的沐瑾书见她如此,只以为是伤了心,无声叹了口气。
他翕翕嘴角,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两年了,你也该是知道他是怎么对你的,何必再自欺欺人?”
沐鄞晨愣了愣,张口想要说她没有,却觉得话语太轻,就是她自己也不确定她忘了没有。
“你的脚可还好?”沐瑾书将她的碗接过,担忧道。
沐鄞晨一顿,笑着颔首,“好多了,得亏大哥背我回来。”
无奈的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包成团的东西来。
沐鄞晨定睛看去,荷叶包的一团,皱巴巴的,颜色灰绿,是她在巷子里见到的。
沐瑾书迟疑了会,见她眸子盯得发亮,也就三两下剥开去,“买的烧鸡,尝尝?”
他知道她喜欢吃鸡,这些时日见她没有起来,心底着急,还对着天许愿,若是她能好些醒来就给她买烧鸡吃,如今她醒了,他自当是寻着烧鸡来与她。
沐鄞晨笑的开心,似乎听着雨声吃烧鸡也不错。
吃着一只腿间,沐瑾书便端了一盏茶来,“当心油腻。”
沐鄞晨就笑,递给他一只腿,“你也吃。”
“嗯,我也吃。”
吃完了一只鸡,沐瑾书又坐着同她说起了儿时趣事,左右没提退婚的事,聊了许久方才起身离去。
沐鄞晨侧身望向绮窗,外面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雨大风也大,她能想象廊庑下都是水,而她枕的被子似乎也潮乎乎的,屋子里倒像是被雨洇湿了一遍,颇有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的意味。
她适时动了动腿,瞧着屋外天光黯淡,檐下灯笼的光,似乎比之前更加明亮些。
沐鄞晨看着,渐渐恍了神。
她的父母是在花灯节上遇见的,说来也巧,两人竟是看中了同一盏花灯,如何也不相让,最后各自争得付了一半的钱,轮流提着逛花灯。那时她听母亲讲起这事来,觉得父亲没半点风度,可后来听得父亲说,若是他就此让了出去,便是等同于将母亲亲手推了出去。
她才知,原来父亲很早就喜欢了母亲,可如何也做不到当面表白,是以在花灯上巧遇,深感缘分巧妙,在旁人的鼓舞下,愣是做了没半点风度的事,事后更是打开了任督二脉,死皮赖脸的缠上了母亲。
这般作为若是太过只会适得其反,幸而他还懂得如何讨母亲欢心。
她还记得,那盏花灯至今仍放在书房里的珍藏箱里,每逢花灯节便拿来点上,那灯亮的出奇,就如同屋外的灯笼一般……
父亲那会是怎么与她说的?
“谁说打着灯笼找不到好的?我就找到了!”
沐鄞晨忍不住笑了,可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
她翻身躺下,闭眼不去想着这些事,渐渐的睡了过去。
青儿在门外敲着房门,不多时推开了门,见她熟睡着,为她掖了掖被子,头一低便瞧见她睡得不好过。眼角挂着泪珠,眉头蹙起,嘴角紧紧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