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几天便已露出马脚的阿余,对此还全然不觉。
城府这种东西,不是活得越久就越深。阿余虽然自诩活了六百年,可论心机,或许还真不如个活了十几年的少女呢。
不过她却是完全没把戚莹放在心上,准确来说,是此时此刻,她没有把任何事放在心上。
她现在心里想的,就是睡觉。
自从恢复学宫规,她就没睡够过。
婢女织花将她按到妆台前坐好,“娘子醒醒神,一会儿可别瞌睡了。”
“嗯。”阿余闭着眼应了声,还带着初醒的鼻音。
“今天该是学煎茶,之前学的,娘子可还记得?”织花一手帮她捏颈醒神,一手拿起木梳。
“记得,记得。”嘴上应着,但织花的话却根本没进她的耳朵。
阿余现在只能感受到细密地木齿刮过头皮,然后舒坦得直起鸡皮疙瘩。
啊,舒服。
要是能再用梳子挠挠下巴就更好了。
才舒服几下,织花就收了梳子,开始给她挽发。
阿余本想抗议的,可一睁眼半个脑袋的头发都已经被挽起来了,心说织花这手也太快了,不过也怪她现在头发短,梳不了几下就通顺了,于是便也只好闭上嘴、闭上眼,任由织花手脚麻利地鼓捣自己的头发。
相处几日,不难看出织花是个急性子,手快嘴也快,干什么都风风火火的。
可阿余本性却是个懒散的。
也不知之前的毛有余是个什么性子?自己太懒了会不会被看出来?
心里是有担心的。
可无奈阿余实在是懒,织花是她的贴身侍婢,朝夕相处的,还要装样实在是累。
所以索性随她去。
反正她懒,少说少做,露出的马脚也就少了。
神游间,头发已然挽好。
今日依旧是单螺髻,织花自己是不满意的,可惜现在娘子的头发堪堪过肩,实在没什么发挥的空间,她真是空有手艺却无处施展啊。
不过幸好娘子长得好看,梳什么发髻都不会难看就是了。
挽发后,透过铜镜看一眼。
只见镜中的少女正闭着眼,入定似地坐着。
果然又睡了。
“娘子!”织花伸手拍拍她的脸,“今日已让你又多睡了一刻钟,时间本就紧,再磨蹭下去可真要迟了!”索性直接用两指扒住眼睛上下,轻轻一扒,强迫她睁开眼,“平司棋素来严格,娘子不想又被罚分棋子儿吧?”
被扒着眼皮的阿余,滑稽地眨眨眼。
“知……道……啦。”
“那不要闭眼了,婢子给您上妆。”织花松手,开始给她描眉画眼。
少女青春正好,也不必太过妆饰,稍稍描画便好。
妆毕,再选一支好看却又不点眼的钗环簪上,另搭一对相配的耳坠。
本来还想再给阿余套个玉镯的,毕竟禄国富裕,而阿余又生于将门,银钱上是完全不缺的,而宫里虽然规定了家人子要穿相同的衣裳,但却对妆饰的要求不是很严格,只要不是太越矩也就是了,所以平日里家人子们全靠这些首饰比美呢。
可是……
自家娘子正在风口浪尖上呢,这时候还是不要太张扬了。
想了想,还是把玉镯放回妆奁盒子,只拿出个指环来,“娘子手白,带这枚黄玉戒指最相宜。”
黄玉珍贵,做成指环带着,轻易也瞧不见,是恰如其分的富贵又低调。
妆毕,一直迷迷糊糊的阿余突然张口,“再带个玉佩吧。”
“娘子想带哪一枚?”织花有些惊讶,自家娘子从不在打扮上用过心的。
“刻着双鱼的那个,前儿你给我带过的。”
织花哎了一声,赶忙去拿——愿意打扮可是好事情呀。
都打扮妥当,终于出发往尚礼局去了。
阿余一边走,一边还低头摆弄那玉佩呢。
织花瞧着新鲜,“娘子瞧着点路。”说完不由得又问,“以前倒没见娘子这么喜欢这玉佩呢。”
“突然就想起来了。”阿余松手,乖巧地笑,“好看。”
织花被她笑得心软呼呼的,“娘子喜欢,就多带一带,不是多好的玉,带着也不越矩。”
阿余点点头,捞起那块玉佩又摸了摸,“你瞧这两条鱼刻得多好,活灵活现。”
瞧着就好吃啊。
织花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只附和着,“的确好,栩栩如生。”
阿余摸着玉佩,嘀咕道,“也不知午食吃什么。”要是有鱼吃就好了,好馋。
织花没听清,本想问一句的,却被另一个人给打断。
家人子萧氏。
她先是唤了一句,待阿余停步后,便追了上来,“可巧得很,毛妹妹今儿也起晚啦?”
阿余依然是愣了半晌,才认出对方是谁。
不过萧氏可没有戚莹稳得住,“哎呦,几日不见而已,这就不认识了?”
阿余当然是谁都不认识,不过本体毛有余的记忆还留着,所以她每次想一想都能想起来。
这萧氏是个直性子,专好打抱不平。
她回过神来:“怎么会,萧姐姐,我只是还没睡醒呢。”
“我也是哎。”萧氏和阿余边走边说话,两个婢女都识趣地跟在五步之后,“这一天天的,要背宫规、学规矩,还得精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如今连插花煎茶都要学。咱们以后是要做嫔妃的,煎茶这事自有宫人去做,有什么可学的。”
阿余没搭茬。
萧氏没得到回应,略有不悦:“毛妹妹怎么不言语?难道妹妹只愿意和戚娘子说话吗?”
哎,又找茬。
戚莹是这样,萧氏也是这样。
一个个的。
不过和戚莹那种话里有话的伪善相比,萧氏的直来直往,阿余还比较看得上。
所以她也没呛声,只是轻飘飘道,“怎么会呢?”
萧氏四下环顾,“说起来,怎么不见戚娘子?平日里你们都是形影不离的。”
阿余懒得理她,不想呛火,却也没太客气,“我们又没长在一起,谈不上形影不离,只不过走得近些罢了。今个我起晚了,人家何必冒着迟到的风险等我?”
说完脚下走得更快了些,“萧姐姐,快些走罢,迟到要被罚分棋子儿的。”
萧氏被怼了,倒是没生气。
听这意思,是闹掰了吧?
萧氏有点儿幸灾乐祸,她这人惯爱打抱不平,早就看出来那戚氏接近毛氏不怀好意,是拿她当垫脚的呢!
自己好心去提醒,可这毛氏偏不识好人心,弄得好像是她挑拨离间似的,真是让人窝火,自那以后萧氏瞧见毛有余就忍不住刺上几句。
可如今看来,这对好姐妹该是反目了。
嘿,这不就是让她说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