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川比少将军林舒年长几岁，林舒十三岁凭一篇策论天下皆闻时，江寒川还在刚到国子监求学，林舒十四岁随父上阵入敌时，江寒川成为当年的新科状元，而七年前玄甲军被诬蔑出事，林舒战死的消息传来时，江寒川入了公主的青眼，皇帝正要赐婚，江寒川二话不说，弃文从军，投入了父亲所在的漠北营。

　　七年过去，他已经成为一军主帅，也终于见到了他们的少将军林舒，说死而无憾，毫不为过。

　　秦云昭反握住对方的手，轻声道：“将军的命，牵着的是大宁千千万万的百姓，若是就这么死了，我于心何安？”

　　“我，我不悔！”

　　“我悔。因为江寒川，是大宁最出色的统帅，除了我，无人能挡得住大安与匈奴的铁蹄。跟千千万万的大宁百姓相比，我三万玄甲军的冤屈，实在算不了什么。七年前流的血已经够多，七年后，我不想看到大宁的将士再流血。”

　　“可是一一”

　　“陈宁来了，她来救你的。将军，你能活，你一定要活下去，望君，莫要自我放弃，你若去了，我使不动漠北军，若是匈奴大军来临，我军败了，死的就不止是漠北将士，而是无辜的百姓。

　　将军，若你我两人的无憾，是用这些普通百姓的血和命换来的，你真的不悔吗？”

　　江寒川惨然一笑。

　　如果说七年前刚刚投身入营时，别人问他悔不悔，他肯定是说不悔的，然而现在，他呆在漠北七年，守护了漠北七年，漠北的百姓也爱护了他七年，漠北已经成了他的第二故乡，要他用这一地百姓的命，来成全他和林舒的‘无憾’，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将军是我们大宁最出色的将军，大宁有你，是大宁之福，百姓有你，是百姓之福，我林舒能与将军结交，也是我林舒之福。”秦云昭说着深深作了一礼，“谢将军惦念，我代他们向你道一声感谢，也希望将军莫要放弃自己，继续镇守漠北，护佑大宁。”

　　江寒川落了泪。

　　他跟林舒素未谋面，但自己结林舒神往已久，尤其是玄甲军出事之后，他都快把把林舒神化了，每次打了胜仗的时候他就会想，若是林舒还在，自己与他谁更胜一筹？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擅自跟对方比，是亵渎了神，后来又觉得，是否自己把林舒想得太过完美，说不定两人比试一番，发现林舒不过尔尔。

　　但现在终于见到林舒，江寒川觉得自己不应该拿神来和他相比，神明高高在上，只会悲悯地看着苍生，何曾出手相救？而林舒行走在天地间，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国，不是为民？

　　门外传来李副将的乍乎声，秦云昭轻轻拍了拍江寒川的手，不等江寒川整理好情绪，李副将就拽着陈宁进来了：“嫂子！只要你把我家将军给救了，我李飞这辈子给你当坐骑！”

　　陈宁跨步进来，身上只有一瓶创伤药和一些抗生素和退烧药，没办法，李副将偷袭她的时候她身上空空的，要是突然拿个药箱出来，那她就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

　　不过有这抗生素，只要把伤口缝好，这位将军就死不了。

　　陈宁令人散开，随即蹲跪下来检查江寒川的伤，李副将见几名军医探头探脑，一脚将几人踹进去：“还不快进行帮忙！”

　　几名军医心里有怨气，又不敢对李副将发作，只能对陈宁阴阳怪气：“不知秦夫人师承何人？行医几年？救了多少人？”

　　“自学的，没救过人。”陈宁用匕首割去江寒川伤口边的衣服，头也不回，“如果只想奚落麻烦外头等着，不想将军死的现在就听我指挥。”

　　几名军医一顿：“我们凭什么听你指令？你连个师父都没有，也没救过人就敢动将军，万一一一”

　　“若有万一，你们军师秦云昭一力担着。”

　　李副将在外头叫：“还有我！我也担着！”

　　其余几个副将也纷纷表示，愿意相信陈宁，实在是不信也不行，那几个军医已经判了将军的死刑，若不是他们几个都不懂医理，不然就自己上手了横竖都是死，说不定上手救一救还有转机呢？

　　几个军医没声出了，年老的那位说：“请陈大夫吩咐。”

　　陈宁也不捡他们刚才态度上的错，快速把注意事项给几个军医说明，几个军医动作起来，很快，陈宁要的东西都备好了。

　　一把锋利的被火烧过的匕首，一沓干净的棉布，还有被火烧过的干净的针和新的针线，还有一坛高纯度的烈酒。

　　老军医姓刘，看着这些东西有些不解：“陈大夫，您要这些东西是想一一”

　　“将军伤及心肺，刀拔出来没用，外头的血止住了也没用，必须得把里头的血给止住了才能活。”陈宁解释了一句，“金创药无法透过皮肤表皮沁到里面去，所以我得先把将军的胸口划开。”

　　把将军的胸口划开？那岂不是开膛破肚吗？

　　一把短刀入体都能要了将军的命，若是开膛破肚，将军肯定活不成了！

　　江寒川意识倒还好，闻言还笑了笑：“就按陈大夫说的做，死我都不怕，还怕开膛破肚？来吧陈夫子，本将军活这么大，就没怕过！”

　　“将军豪迈，不过等会将军可要忍着点，会很疼。”

　　“陈大夫的匕首，能疼得过被敌人的砍刀吗？”

　　“能。”

　　江寒川哈哈大笑：“那就让本将军见识一番吧！”

　　人多口杂，陈宁拿不出麻药，不过江寒川原本的伤已经很深，在路上又耽搁了一阵，又流了这么多血，他的痛感应该很低，做手术的时候应该不太有感觉。

　　果然陈宁一刀划过去，江寒川一点感觉都没有，倒是亲眼看着鲜血涌出来的几个军医眼睛都疼了，嘴里不停地嘶嘶叫。

　　短刀很快拔出来，血涌得更凶，江寒川陷入了昏迷，陈宁淡定地指挥军医用烈酒清洗伤口，随后把棉布放进体内吸着血，自己则动手缝合。

　　伤口不大，但深，伤口旁边的组织也很脆弱，因此陈宁缝得很慢，也就一指长的伤口，她花了小半刻钟才缝完。

　　伤口一层一层缝合，一层一层消毒，等到最外面那层皮肉缝上，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陈宁浑身瘫软，朝秦云昭抬了抬下巴：“把那药给他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