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武二年,九月初九,重阳节。
天气阴暗的很,终于要下雨了。
再不下雨,麦子就没有办法种下去了,举目望去,跟末日一般,有些人家已经准备好了水桶,准备从老河里面担水来浇地了。
老河的水位也下降了不少,族长让云柔一家承建了整个庄子的新建以及码头的修建,当然,里面有周家的股。
码头修好了,水位却下降了,还要继续挖才能停船,而钱财就那么点,工钱都付不上了。
浅浅不动声色的拿出一百斤盐,总算在重阳节这一天把码头修好了。
她家的房子也上梁了。
上梁,是这里的习俗,总体的框架已经全部建好,族长的兄弟也早已准备好木料,就等着黄道吉日,把房梁给架好。
对于上房梁这件事,一定要热热闹闹的,主家通常要拿出一些糖果引大人小孩来哄抢,据范家庄的范瞎子说,九月九是好日子,重阳,阳气十足,驱除一切山灵精怪,在这一天上梁的人家,一辈子红红火火。
浅浅本来不迷信,架不住二婶的强烈要求,所以干脆再次招募了数百人,把苏家庄新建宅子的人家都建好了宅子,统一在这一天一起上梁。
来的人,快赶得上庙会了。
毕竟,糖果在这样的一个年代是一种极为稀罕的零食。
浅浅让镖局的人给带来了数百斤糖果,当然一切都用馒头换来的,想要她出钱买糖,不可能,打死都不可能,打不死就更不可能了。
燕道很有力气,瘦的皮包骨头了,一手拎一只百十来斤的糖果毫不费力气。
数百人同时动工,一座座房梁架了起来,赶着范瞎子说的吉时总算完工了。
一把把糖如同不要钱一样分十几个地方一齐撒着,大人们还矜持了一些,孩子们可不管那么多了,争相哄抢。
浅浅的心七上八下的,这么多人,如同发生踩踏事故,恐怕就不是吉时了。
所幸,大人们很懂得分寸,也知道该怎么去抢,极少数有一拥而上的,反而如同阅兵一样站在那里,一把糖洒了过来,到自己这边了才伸手,也绝不走出两步的距离。
十分佛系。
孩子们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他们有的十分瘦弱,却极为灵活,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偶尔受伤,也受伤不重,最多也就鼻青脸肿。
婉婉想要加入这样一个盛会,被云柔死死的拉住。
“要乖啊,给你留了那么多糖,吃到过年也吃不完,别去抢了。”云柔笑着小声的劝着。
“哼,还说呢,今天早上我数了一下,少了二十多块。嫂嫂,你说巧不巧,哥哥今天早上出门我看他怀里鼓鼓囊囊的,起码有五十多颗糖。”
云柔的脸再次红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婉婉称呼她为嫂嫂还是别的。
她下意思的捏了捏口袋里面的糖,有点不好意思了,睁大了眼睛想要瞪一眼浅铭,浅铭呵呵一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这段时间,他也晒黑了不少,身上的肉也结实了许多。
突然天空几十个黑点朝着她们这边飞了过来,婉婉趁着她的嫂嫂和哥哥“眉目传情”一愣神的功夫挣脱开来。
“姐夫!好样的!”婉婉一边飞快的抢着,一边大喊。
她抢到的不多,约莫只有一小半,剩下的一小半都被别的孩子给抢去了。
一手捂着口袋,手嘴并用撕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而后向着房梁上的满仓兴奋的招手。
童言无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沿河十三庄的人几乎都知道了满仓和浅浅是一对,众人起哄:
“周大小姐的未来夫君,这里,来一把了!”
“谢小丈夫了!”
……
浅浅恨不得把婉婉嘴里的糖都给掏出来,一定能哭很久很久。
在房梁上的满仓脚一软,差点掉了下去,木梁上好了,屋顶还需要铺上用芦苇和竹子编制而成的凉席,现在凉席还没有铺上,撒糖的人只能斜坐在木梁上。
燕道在旁边一把抓住了满仓,满仓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多谢燕大哥。”
燕道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早已得知了妻儿得了疟疾,家里最后的种粮磨成面换了药,只希望能救妻儿,没有想到,最后到了这里,周家的大小姐还给了他一碗饭吃。
再有八九天就能领到月例银子了,钱不多,可足够给他那可怜的小女儿添置一件旧棉衣了。
还有糖,他摸了摸鼓鼓囊囊的口袋,撒糖的人都会私下装一些,他也不例外。
“少爷,当心点。”
他没有直言称呼满仓,而是用了一个尊称。
满仓有点受宠若惊,他是哪门子的少爷啊,从小没爹没娘的,东家一口,西家一口的活着。
撒糖后,按照习俗,大家伙赶紧的把凉席铺上,而后封顶,一片片的青瓦铺着,闻着饭菜香,忙活的几百口庄户们一个个咽着口水,很期待。
名义上主家是苏家,可谁都知道,背后的东家就是那个瘦瘦的小女娃,周家的大小姐。
因着她,才有了一日三餐,顿顿管饱,时常还有肉汤,不想要工钱的,还可以领到上好雪白雪白的细盐当做工钱。
那样成色的细盐,恐怕只有县太爷才能吃的到。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至于盐从哪里来的,他们不关心,哪怕私盐,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浅浅把庄子上的妇女们几乎都雇佣了,就连族长的老伴也都来帮忙做饭了,今日整整杀了四头肥猪,以及一百多只鸡鸭。
这些妇女也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她们都知道馒头是浅浅做出来的,也知道,只有浅浅和云柔知道方子,所以都想偷学。
可惜,这么长时间,除了知道把面和了和,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她们也曾尝试着蒸面团,接过蒸出来的还是蒸饼,形如馒头一样的蒸饼。
工钱,有的拿,万一偷学到了馒头的做法呢?
她们都这般想。
不过苏朱氏防范的极为严,没有事丝毫的情面可说的,本就泼辣的她,让庄子上的那些人也不敢放肆。
“燕燕,来。”
浅浅向着背着比她矮不了多少背篓的小女孩招了招手。
燕燕是燕道的女儿,就是得了疟疾差点一命呜呼的小女孩,经此那般大难后,燕燕和之前的婉婉一样,变得不太爱说话了。
不过有婉婉这个天字第一号大吃货在,很快燕燕就和婉婉玩到了一起。
她的母亲燕韩氏交代下,每天一大早她都要去寻一一些野菜回来喂羊,以至于每天羊奶都要多出不少。
燕燕也不害怕,放下背篓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别给婉婉看到。”浅浅故意很大声让婉婉听到,她从口袋里面抓出不少糖塞给了燕燕。
“谢谢姐姐。”
婉婉伸着脖子看到原来是糖啊,嗯,我也有,只是……好像燕燕得到的糖更大一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