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信使
次日一早,风言便收拾妥当,捡了个小包袱下楼去了。
小二在这儿看了这么多年的店,记人的本事早就超过了寻常人,一眼便认出了是昨晚说要进城探亲的兄弟俩中的兄长,朝他身后一看,不见弟弟的踪影。
这个哥哥下楼来,还未来到跟前脸上便挂上了笑,边走便在怀里摸索,等来到跟前,手里已经攥上了几文钱,笑模样里带上了丝恳求,拜托他道:“我那憨弟弟路上吃坏了,这几日一总闹肚子,怕是不好上路,我把他放在这儿住两天,我这个做兄长的先进城探探路,等安顿下来,再来把他给接回去,”末了怕小二不答应,一把铜钱就往他手里塞,匆匆道:“你放心,不会少了住店钱的,若是不够我再补!”
小二是个开店做生意的,哪有叫客人求的道理,忙接过那把铜钱,也不数,就拿在手里,对他道:“小兄弟您放心,小的在这儿开了这么多年的驿站,断没有苛待客人的道理,您就放心去吧。”
“那就谢谢这位兄弟了!”风言一脸感激,两手不知该往哪放似的,便要作揖,一副没出过家门的哥儿的样子,叫那小二一扶,才觉不妥,“哎,这命呐,指不准能把人给糟践成什么样子。”
“我们兄弟二人原本过的是清闲日子,在家也是念书考功名的,怎料……怎料……哎!”
小二嘴巴把门严实,从来不打探客人的私事儿,人说,他便听着;人不说了,他也不打听。
“那我就先走啦,这位兄弟一定要替我看顾好那傻小子啊!”风言搓了把脸,重重地出了口气,挎起包袱就出门去了。
小二这才摊开手,数了数那把铜钱,只多不少,又想起昨夜那个问自己找茅房的小伙子,摇了摇头,转身回了房。
风言出了门,眼睛一扫旁边的马厩,眼神一凛。那两匹马已经不见了。
他们这么早出门去做什么?他的心微沉,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肩上的包袱。还是说昨晚他们察觉到了什么,一早就转移了?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长风的话在耳边不断重复。没错,变装探查最忌心急,心一急,便容易乱了方寸,方寸一乱,手脚就容易出错。
天光初现,露寒霜重,天际的白正向这边蔓延,即将冲散这一隅的阴暗,年轻的旅人拢了拢领口,拽着包袱,缓缓融入了蒙蒙雾气之中。
***
这几日的天气格外寒凉了,已经隐隐有了冬日的模样,唐鸢让人在门口挂上厚帘,帘子一垂,寒风就全被阻隔在屋外了。
她原先的那间房子已经被收拾出来,重新装葺了一遍,香儿将她屋里头的物什也都搬了过去,只是谁也没提让唐鸢搬回去住的事儿,唐鸢倒是自己提过一句,不过据说那间偏房冷,光线不足,冬季住不了人,容易将人冻坏,她将信将疑,但也不再过问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将她留在了王爷的房里。
大清早外面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下人们能不开门就不开门,进门也都手脚利索,把厚门帘掀了条缝,便迅速地钻进来,端着热好的水来给唐鸢洗漱。唐鸢最近是越来越嗜睡了,底下隐隐传开了她有孕的传闻,传到了香儿耳朵里,香儿吓了一大跳,肩负着整府小丫鬟的期待跑过来旁敲侧击地打听,叫唐鸢一顿嘲讽给轰走了。
这是她从前养成的习惯,天冷了便格外能睡,窝在被子里不想起。
床幔外面已经候上了人,等着叫她起床洗漱,却听外面忽然有人来报,说要见王妃娘娘。
房里的人都捏了把汗,谁不知道王妃叫人扰了睡眠脾气格外大。
门口听信的小丫鬟走进来,隔着幔帐轻声冲里面道:“娘娘,门口的侍卫让着通报一声,说是信使来了。”
账内哼哼唧唧的两声,传来了一句含混不清的“嗯?”
小丫鬟稍稍提高了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里面传来了好大一声动静,唐鸢咕噜一下爬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呢,就摸摸索索来掀帐子,小丫鬟给她拨开了,就见她眯着眼睛爬下床,鞋都来不及穿就要往外走,被一群丫鬟七手八脚地给拉了回来。
风言知晓唐鸢的作息,在主屋里面坐着,他进了城以后,怕有人跟着自己,便专抽小巷子钻,七扭八拐之后发现自己身后确没有尾巴,这才撒丫子狂奔回来,眼下气息都有些乱了,正边喝茶边顺气。
“信使”这个名字是方世爻给他们取的代号,既然是从驿站里来,那便是送信人,叫“信使”正得当。
唐鸢来时他一杯茶水刚喝完,气也顺了,见人来了忙站起来行礼。
“免了免了。”唐鸢大步朝里走去,身上随便套了件轻衫,发髻胡乱挽着,一看便是匆匆赶来,可见对此事有多上心。
风言心里一暖,看着她坐上主位,这才坐回座位上,等着她发话。
唐鸢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牛饮了一番,往桌子上一掼,朝他看过来,眼神殷切:“如何?这一行探出些什么了吗?”问罢又环顾了一圈儿,“风语呢?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回娘娘,风语还等在‘逍遥驿站’里,属下此次回来是有要事禀报。”
唐鸢听到“要事”两个字时,向前探了探身:“你说。”
风言清了清嗓子,说道:“属下二人此番潜入‘逍遥驿站’,发现其中确实有北朔人,不过并非风统领所说的四五个,”他顿了顿,艰难地开口道,“而是十三个。”
唐鸢立刻就皱起了眉头。这么说,他们没有分散行事,而是都住在了一起。
“他们对外声称是行商,早出晚归,行踪诡秘,且看不出身手,身上不带武器,无法确认是不是细作。他们分成了两拨人。最开始只有九人,但风语夜里暗探时发现,应该还有另四个人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的窗口都传出了一种奇怪的香气,”风言脸色不解,“是香料味夹杂着火药味的气息,风语说他从未闻过这种味道,十分奇怪。”
香料味加上火药味?唐鸢细细寻思了寻思,发现自己一时也想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气味。
“还有呢?”
“还有就是,”风言把手伸进了怀里,“属下发现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