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夜探
风言换了身黑衣,用黑色面巾将头脸严严实实地裹紧,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他将手边一把弯弧形的匕首别入靴筒,回头看了眼门边的风语,转身奔向了窗台,单手一撑,身形即刻隐匿在了黑夜里。
窗外没有了动静,只余秋风瑟瑟,夹杂着一两声鸦啼。
风语拨乱头发,敞开衣襟,将眼睛揉得水蒙蒙的,再三确认床上那用包袱和枕头堆出的“风言”没有破绽之后,这才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开门下楼。
他一边走着,眼睛一边在三楼寻梭,昏暗的光线给了他最好的掩护。风语听力过人,马上便锁定了自己之前在门边听见的,北朔人进的那几间房。
夜已深,小二搬了条马扎坐在堂里,倚靠着门,正呵欠连天,昏昏欲睡,连人走到了跟前都没有察觉。
风语站在他面前,支支吾吾,末了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二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看着眼前这个满面羞涩的少年,脸上余悸未除。
这个少年一看便是个不善言辞的,跟人打交道还未说话,便先闹了个大红脸,挠着头指着外面,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个……茅,茅房……”
小二松了口气,打量着这个小伙子,是那个来时一直躲在哥哥身后的孩子,便压着心中的不耐给他指道:“出了门,往右拐,就在屋子后面,看不着就提上门口的灯笼。”
“多谢大哥。”风语拘谨地道了谢,推开门便去取门口挂着的灯笼。
那小二被一阵冷风吹得一个哆嗦,嘴里嘟嘟囔囔地重新合上了门。
他没有看到的是,那少年一出房门,便立马换了副面孔,那上面的畏缩与紧张消失无踪,眼神锐利地朝着不远处的黑暗点了点头,提起灯笼向屋后走去。
那黑暗中静默无声,仿佛方才同他对视的只是一片静谧的虚空。
没了光亮,风言迅速摸到了马厩旁。里面拴着五六匹马,他一眼便认出了北朔人牵进来的那两匹。
马是寻常的马,应当是他们来到京城之后寻来的,看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缓缓蹲下身,尽量不惊动这些马匹,将身体缩至极限,收敛起气息,观察它们的马蹄。
没有了灯光,他只能借着月色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目力过人,在训练场上,就是靠着这双百米之外分辨细微的眼睛被方世爻挑中的。眼下,他细细观察那两匹马的马蹄,逐渐发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
若这马是往城内走的,那么马蹄和蹄铁上会覆有一层薄薄的沙土,因为城内多为土路,河道和沟渠全部被修筑了起来,没有了邻水的沙土,在不逢大雨时便没有大片的湿泥。
但这两匹马,从马蹄往上两拃有余,全都溅上了泥点儿,蹄铁上甚至裹满了泥浆。
这得是在河边打马涉水才能形成的痕迹。
风言悄然伸出手,手心是一方白手帕,在这漆黑的夜色中白得扎眼。他将身体扭成一个别扭的弧度,帕子缓缓靠向了马蹄。几匹马睡得正酣,尾巴不时甩打两下,驱赶夜里的虫蚁。
就在这时,他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响鼻声。
呼噜!
风言霎时钉在了原地,身体不由像一条弦一般绷紧,伸出的手不曾收回,只一刹那,另一只手便飞速从靴边一过,将匕首握在了掌中。
四下皆寂,身后只余空荡荡的风声。
过了好一会,他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回首一看,身后空无一人。他将匕首又重新插回鞘里,手心被汗液浸湿,他顺手在裤腿上一擦。
风言不敢再逗留,飞快地用帕子在那马蹄上面抹了把,接着便侧身滚到了马槽之后,借着黑夜的掩护,从灌木丛里溜回了檐下,足尖轻点,身轻如燕,几下便窜上了二楼的窗沿,竟未发出一点声响。
翻身进了房间,屋内的情形还跟他走时一模一样,床上的假“风言”依旧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躺在那里。
风语还没有回来。
他卸了行头,也不燃灯,静静地坐在窗边,放缓了呼吸,两耳留意着周围的声音,静待风语的归来。
没多时,门外传来了“蹬蹬”的脚步声,他没有风语那样好的听力,能够根据脚步声辨别来人的一切信息,他只是笔直地坐在窗边,靴沿还别着那把匕首。
门“吱呀”一声被人毫无顾忌地推开了,熟悉的身影自门口入内,风言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到了肚子里。
风语打着哈欠进了门,一眼便看到了正对着自己的那个黑影,心里一惊,堪堪摆起架势,就被起身的风言止住了:“是我。”
他松了一口气,拧着衣服前襟的水渍向内走:“如何,有发现吗?”
风言摸黑来到桌前,将怀里的帕子拿出来摊在桌子上,招呼人过来看,风语上前一瞧,黑乎乎的一团,瞧不出什么名堂来。
“这是那马蹄上的泥巴,看起来像是淌过水的,”他看着风语,悄声道,“如此一来,他们今日很有可能并未进城,而是去了别处。”
“别处?他们到底想做什么?”风语把脸凑近那块儿帕子,鼻尖都快触碰到桌面了,还是没能从中发现什么。
风言见状推开了他,把物证重新叠好揣进了怀里,道:“罢了,明日我寻个由头回去,将此事禀报王爷,说不定王爷能看出什么来。”
“你呢?发现什么了?”
风语立马正色起来,坐直身体,把脑袋倾向对方:“我在房顶吊了一会儿,这帮人谨慎得很,窗户关得很紧,帘子也拉得严实,根本看不见东西,”他道,“但是我隐隐闻到一种味道,像是香料味儿,又像是火药味儿,很奇怪,之前从没闻到过。”
风言在脑中想象这个味道,未果。
“而且我发现,除了这九个人住的那三间房意外,另一间房也传出了这个味道。”
“什么意思?”风言皱起眉头。
“他们极有可能伪装成了两批人,假作互不认识,其实干得都是同样的事。也就是说,他们不止这九个人。”
风言一惊,见他神情严肃地说道:
“起码有十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