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暧昧
方世爻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
唐鸢也不知自己是怎的,在他话落之后心头大振,那股无以名状的冲动就这样直直地顶起了她,唤醒了她,叫她失了神,丢了魂,再回过头来,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方世爻手里还拿着熄灯用的铜勺,地上铺的是石板,暖不透,此刻仍沁着丝丝缕缕的寒意,她无知无觉,赤着足站着,向这边迈步而来。
这叫方世爻焦心,他三步并作两步,在两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手抄起膝弯,一手揽住脊背,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又走回到了床边,轻轻地将她放了回去。
起身的刹那间,一只柔润的小手扯住了他的袖口。
方世爻定住了,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见她发丝凌乱散在胸前,领如蝤蛴,面白似羊脂玉,只觉在这如水的夜色中平添了孱弱,不似那个烽火吹烟的女将军了。
两人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半晌,唐鸢才堪堪开口,开口便沙哑:“我睡不着,你陪我一会儿吧。”
方世爻袖口下的手攥成了拳头,攥出了汗水,仿佛隔着衣料就触到了那双手,提刀拉弓的手,布着剥茧,却软、滑。
他坐在床边,轻声应着:“嗯。”
他今晚可真奇怪,唐鸢躺了回去,心想,我也够奇怪的。她手下没松,方世爻屁股没动,两个一坐一卧,各自揣着自己的靡靡心事。
她不撒手,方世爻就不走。他知晓她尚醒着,但还是轻声问道:“睡着了吗?”
床上那人合着眼,唇瓣微微开合:“还没,你要走了吗?”
方世爻摇了摇头,摇完才想起她闭着眼,又道:“不走。”
唐鸢安心了,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慵懒软糯得像只小猫。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又道。
“嗯,”床上那人动了动身体,“什么?”
方世爻揣度了一瞬,终还是决定开口。
他问:“那日你去抓北朔细作,可有遇到危险?”
唐鸢一只眼皮掀了掀,刚酝酿出的睡意消散了些,并未仔细回忆,敷衍他道:“这种事哪有不危险的。”
“长风中了毒,”方世爻柔声轻问,“你没事吧?”
唐鸢的睡意又消了一半,另一只眼皮也掀了起来,惺忪地看向面前的人,拿不准他知道些什么,知道多少。
“吸进了点儿,”她如实说道,“不过没长风那么严重,不碍事。”
半真半假。
方世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许并不是真正的答案,但他满足了,抽手覆在那只手上,唐鸢没察觉,一副强打精神的面容,看得方世爻心底一软:“睡吧。”
一夜安眠。
直到天光大白,晨雾初霁,唐鸢睡饱了醒来,见自己睡姿安稳,正蜷窝在一人怀里,鸦青色中衣衬白绸衫,两厢静好,和美安然。
自己的手心儿里还攥着那半截袖子,褶皱不堪。
真要了命了,她想。
***
府里的气氛怪诡异的,人人都觉得王爷和王妃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可人人都说不出到底是什么不一样了。
若让长风讲的话,那就是王爷同他商议计策时不再瞒着王妃了。
细作没审,方世爻没想到唐鸢真不懂北朔语,之前那只是做做样子,假把式,唬人的,自己同霍巷找的借口倒是歪打正着了。不过如今,再想从那三人身上榨出点儿什么来也已来不及了,三人围坐在书房中,桌上摊着一张地图。
唐鸢看不懂这弯弯扭扭的抽象画,几个线条就是一处地方了,看得她差点儿掉了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出了。
“洛川河紧邻络山,东西开阔,需要不少人手,”他指着一条七扭八拐的曲线,“需要从皇城司调人,到时候若是直接过去动静不小,还得同皇城司商议。探子来报说是人进了河底,那么这河里必定是藏着暗道,得有人下河探路。河底的情况复杂,咱们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不能贸然派人下去,派谁下,几个人下,都得商议。”
“殿下,我去吧,”长风自告奋勇,“咱们的人总得有人下去,换成别人我不放心。”
方世爻看了他一眼,不应也不反对,继续说:“若是下去的人上不来,咱们得有其他对策备着,若是找不着地方,也得有法子应对。”他朝外面看了一眼,“怎么还不来?”
唐鸢一直没有做声,闻言朝窗外一看,秋风扫落叶,不见霍巷和赵守成。
这个差事被拨给了皇城司和御前司,御前司归属禁军,同皇城司向来不对付,禁军统领龚凡一想,横竖是禁军的差事,不如遣最近刚出了小风头的赵守成去协助,此人同宁王打过交道,还跟着一起抓过人,行动起来应当更方便些。
这一调遣也正中方世爻下怀,皇帝给了三天为限,自然是磨合期越短越好,最好是今天拟出作战方案来,明天人马就开到洛川河去端了这群人的老巢。
只是没想到这俩人胆大包天,敢在他跟前玩儿迟到。
两人当然不敢,但他们有比方世爻更不敢得罪的人。
皇帝一道旨下来,两人齐齐进了宫。这厢陛下在上头询问着进度,那厢俩人在下面冷汗涟涟,估摸着时间,盘算着待会儿见到宁王殿下时该如何解释才能保住小命。
方世誉了解完情况之后将人放出去,两人已经绝望了,晚了,赶不上了,一人一匹马,策马向宁王府赶,在半路上碰见了寻过来的费冲。事态紧急,费冲也顾不上待命了,牵了马就向皇宫赶,能快一点是一点,见到人便拦下,连马都不下,顾不得礼节和一旁的赵守成,冲着霍巷摇手臂。
“指挥使,大事不好了!”
霍巷远远就看到了策马而来的费冲,一勒缰绳,心底冒出股不祥的预感来。
果然,人一眨眼就来到了面前,一脸的焦急看得霍巷和赵守成呼吸都停了:“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费冲气都没喘匀就道:“探子刚刚来报,说那几个人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