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说，最近京城突然出现了许多来历不明的北朔人？”

　　方世誉缓缓点头：“没错。”

　　方世爻心中疑窦顿生：“这些人能够凭空出现，定有蹊跷。”

　　天子脚下，向来眼线众多，加之方世誉多疑的性格，京城之中满布暗探，耳目遍地，就连混进一只城外的老鼠都能够被发现，更何况是一帮从未见过的异族人。

　　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这里，正说明了这群人绝非常人，极有可能左右两国之间如今的局势。

　　方世誉：“城中线人来报，这些人没有任何动作，路引和文牒也查探过了，都齐全，很难看出他们有什么目的。”

　　方世爻疑惑道：“既然路引与文牒都有，为何这帮人进城时不选择直接走城门，而是要偷偷潜入呢？莫非是身上有什么想要隐藏的东西？”

　　方世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脸色更沉重了：“这么一大帮北朔人，若是走城门，定会惊动朝廷，惊动朕。而他们选择暗潜，只能说明他们有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皇兄，朕现在最信任的人便是你，这件事，皇兄定要替朕查探清楚。”方世誉面色诚恳，半点也看不出与面前这位皇兄之间有龃龉，若唐鸢在，一定会翻个白眼儿，吐槽他惺惺作态。

　　可方世爻面色不变。

　　“是。”他领命退下，“臣定当尽心竭力。”

　　马车上，方世爻垂着眼，两根手指挑开帘子，淡淡看着窗外，一旁的长风看不清他的神情。

　　从宫中回来以后，他就一直维持着这幅思索状，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他极少露出这幅模样。

　　难不成又被皇帝使了绊子？长风心想。

　　方世爻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耳边回想起皇帝的声音：“北朔与邺国之间积怨已久，此番这群人来意不明，若是细作，此事便重了。”

　　他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北朔人以游牧为生，是北疆最大，实力最强的部落。以往先皇在时，两国连年征战，使得边疆常年战火连天，民不聊生。直到方世誉登基，邕王驻守北疆，联合其他几个部族，将为祸边境的几个北朔小部彻底打败，两国这才言了和，北疆也在邕王驻守之下风平浪静了好些年。

　　可如今，若是北朔细作进了京城，这便意味着，北朔的狼子野心再度显露，两国形势势必将再次严峻起来，边境的百姓即将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方世誉将这个任务交给他不无道理。两人虽互相猜忌，但身体里流淌的方氏血液使他们在这种事情上无比了解和信任对方。

　　无论家门里发生任何事，一旦外敌来犯，两人还是会短暂地同仇敌忾一下的。

　　“长风。”

　　“属下在！”

　　方世爻神色淡然，半分犹豫也无：“去观海楼。”

　　几日后，街边。

　　“你也感觉到了对吧？”唐鸢同长风坐在一个馄饨摊子上，一边将勺子里的鲜肉馄饨囫囵塞进嘴里，一边连眼皮也不抬，烫得呲牙咧嘴地说道：“从出府没多久我就感觉到了有一丝不对劲，但没有声张，怕打草惊蛇，只是借机看了看，但此人实在狡猾，跟条泥鳅似的滑出溜的。”

　　长风因为之前帮助风言风语偷懒，被香儿大义灭亲告知了唐鸢，此刻正被她伺机报复，顺手抓了出来当苦力，手里拿着手帕，想要伺机递给她擦嘴。但从她混沌不清的话语里还是捕捉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他们被人跟踪了。

　　长风是常年习武之人，担任的又是方世爻这等站在风口浪尖儿上的人的护卫，自是身经百战，感官不比唐鸢这个上过战场的人差，从一开始，他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他现在担心的是，以他和王妃两人的本事，都无法捕捉到这名跟梢者的踪迹，可见此人有着极高的反追踪能力，断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

　　“娘娘，不如我们先回府。”长风面色严肃，“兹事体大，为娘娘的安危着想，还是先将此事禀告王爷为好。”

　　唐鸢呼噜噜把汤底喝了个干净，放下那个比脸还大的海碗，慢条斯理地接过手帕，一把揩去嘴边的汤渍，面色如常，神情不改。她有些后悔没多带几个人出来了，自从上次那两个大嘴巴泄了她的密之后，唐鸢出行不再用他们陪同，风言风语好一通委屈，但还是架不住王妃的淫威盛大，只手遮天。

　　“不用。”她把手帕揣进怀里，冷冷道：“王爷最近公务繁忙，这等小事还是不要劳烦他老人家的好。你我二人虽势单力薄，但对付这么个不入流的东西也还绰绰有余。”

　　“可是……”长风还想挣扎一下，却硬生生被打断。

　　唐鸢用眼神示意他不要露出破绽：“等你家王爷回来，人早溜到城外去了。他差你跟着我，不就是为了处理这种事儿的么？”

　　笨嘴拙舌的长风实在想不出话反驳，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自家主子后头，一边一瘸一拐努力跟上她的步伐，还不忘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防备。

　　唐鸢依旧是一副专心逛街的闲适模样，状似无意地拿起一旁首饰摊位上的铜镜，举到脸前左看右看，表情十分沉浸，任谁看都是个爱俏的漂亮小姐在照镜子。可只有长风知道，她的视线牢牢锁住了镜子里那道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速度快到只留下了一丝黑漆漆的残影。

　　唐鸢眼神一凛，心里暗道不妙，放下镜子缓步往前走：“大意了，好像被发现了。”

　　“那该怎么办？要不要属下去追？”长风哗然道，“属下方才看到他逃窜的位置了，应该还没跑远……”

　　唐鸢摇头：“不必了，追不上的。”

　　“为何？”

　　因为你腿脚不好。

　　唐鸢继续向前走去，脚步迟缓，不急着答话，反倒是眉头越皱越紧。方才她分明在镜子里看到了这个跟踪的人，但奇怪的是，这人给他的感觉十分诡异，不像是个普通人，倒像是一个……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