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鸢当然知道杀不得，只是她气极，心里又担心方世爻他们的安慰，手下不由得失了分寸。

　　但她却未将刀收回，而是又向前逼近了一寸，一串血珠从哈图的脖颈处冒了出来，她冷声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哈图冷笑一声，目光移向一旁板着脸的霍巷，语带挑衅：“你们还得从我这儿得到想知道的东西，杀了我，这些秘密你们永远都无法知晓。”

　　哪料唐鸢忽然嗤笑，那双好看的眉眼向上挑起，看着他的眼神既怜悯又嘲讽。

　　“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太不自量力”唐鸢像是觉得有趣儿，收回的刀锋转而在他脸上拍了拍，哈图羞愤地扭头，这是对他极致的羞辱。

　　“你以为我们只抓了你一个？”唐鸢好整以暇地审视着他，“那几个黑衣人，估摸估摸时间，估计已经快到大牢了。”

　　她直起腰，欣赏着哈图脸上的风云变幻，却见他的表情由惊愕转变为难以置信，又从犹疑变成了狡猾。

　　他紧盯着唐鸢，露出了得意的笑：“哼哼，他们不过是群打手护卫，连拿刀的资格都没有，你以为他们会知道些什么？”

　　哈图盯着唐鸢的脸，想从上面看到紧张，看到愕然，看到害怕。

　　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甚至都未转变神色，脸上依旧是那副垂悯的悲态，目光落在他的面上，像是在看一只不知深浅不知死活的狗。

　　哈图的脊背忽然泛起了一丝凉意。

　　唐鸢淡淡走上前去，语气波澜不惊：“既然你的嘴这般重要，那就给你留着，”说罢，刀尖点了点他跪在地上的膝盖，“只是这双手，这双脚，这四肢——”

　　哈图脸色骤变，紧接着感受到那刀尖顺着他的腿滑上了他的胸腹，“还有这肋骨……”

　　“哦，对了，”唐鸢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脸庞忽地凑近了哈图，语气天真又残忍，“你们的那位首领，也是被我一脚踢断了肋骨，你说巧不巧？”

　　巧，太巧了！提起首领，哈图咬牙切齿，朝她怒目而视。面前这个过分艳丽的女人此刻宛若一条剧毒的蛇，“嘶嘶”地向他吐着信子，仿佛是在说“来呀，恨我吧，畏惧我吧”，他想上前一刀砍断她的七寸，但他全身都叫人死死压制住，只能看她继续在自己面前展示那口尖利的毒牙。

　　她继续说：“那个最早被抓的人，你认不认识？”

　　他认识，是同他一起接受训练，一起被派来邺国的兄弟。当初他想去救人，可是却被胡尔和首领一起拦住了。

　　这也是他一直看不惯胡尔的原因。

　　“他当时是怎样受刑的来着，让我想想……”唐鸢踱步走到哈图身后，随即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鲜艳的靴子狠狠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只听“喀啦”一声，哈图目眦欲裂，伴随着剧痛而来的，还有唐鸢冰凉刺骨的声音，“我想起来了，好像是这样。”

　　***

　　水底，密室停止了晃动，再没有爆破声穿来，四周的石块颤颤巍巍，终是没有继续坠落。

　　但渗水却没有停止。

　　方世爻依旧堵着那处破口，可外面的水压太大，河水还是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指缝中涌入。

　　地上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膝盖，且大有越来越快的势头，看样子是出现了其他的漏水点。长风沉着脸，心里一阵阵发慌。他的腿还未好完全，仅仅是不影响正常活动了，眼下叫冰凉的水浸泡了好一会儿，那接骨处又传来了阵阵刺痛。

　　他不忘将地上的东西都转移到了桌子上，几个人默不作声地往怀里揣，也不管到底还能不能出得去，谁也不敢看方世爻一眼。

　　“如何了？”那边传来了他低沉的声音。

　　里面有一刹那的寂静，末了，长风硬着头皮答道：“还没找到。”

　　那边久久未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方世爻才对一旁的近卫说道：“你来堵一会儿。”

　　“是。”近卫闻言走上前去，双手用力堵住了那出水口。

　　方世爻蹲久了，腿有些发麻，双手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朝长风他们走去。

　　“继续找，”他道，“看能否向外面传出消息。”估计着时间，霍巷和赵守成他们也该回来了。

　　他涉水走进最左边的小室，那里放着北朔细作首领的尸体。

　　水位越来越高，他的动作也变得有些迟缓。那个石槽修得不高，河水再进来一点，就要灌进那石槽里了，到时候，里面的药水便会流出来，说不定这具尸体也会飘出来。

　　他从水里捞起那根先前用来查探尸体的木棍，嘴里说了声“得罪”，手上却丝毫没有愧意地将那尸体拨弄到了一边，开始在石槽里探。

　　厚重的石板发出坚实地“哒哒”声，毫无破绽。

　　方世爻的眸子暗了下来，拿出木棍，尸体又滑了回去。

　　一个细小的黑点儿从那尸体上掉了出来。

　　那是个极小的黑点儿，在这昏暗的河底，若是不仔细观察，无论如何也注意不到的。可方世爻偏偏注意到了。许是他目力过人，又许是冥冥当中有股力量相助——

　　总之他一眼就被那个普普通通却又不同寻常的黑点儿吸引住了视线。

　　他靠近再靠近，屏住了呼吸，缓缓凑近了那个黑色的圆点，内心霎时一片惊涛骇浪。

　　那是一只小甲虫。

　　甲虫不稀奇，但是不该出现在这里。

　　它是怎么出现的？

　　不过是那群北朔人在进入这里时附在身上带进来的，他想。但转念，他们在水中泅游了这么久，这只小小的虫子怎会留存至今然后出现在这浸泡尸体的药液里？

　　思及此，这个微小的念头在他心中不断放大，再放大，最终，一个疯狂的念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方世爻重新举起棍子，在这石壁四周敲敲打打，一寸一寸敲过，一丝缝隙也不放过，终于，在石槽的正上方，一块稍薄的石壁“咚”一声，发出了略显空洞的声响。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