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爻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用力将棍子向上捅。

　　石壁似乎有些松动。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冲到角落，收起了那颗明珠，霎时间，小室内变得一片黑暗，可是，在那头顶上，一缕细小的光，微弱地照了进来。

　　原来他们并不在河底，而是已经来到了地面之上。

　　“都过来！”他强压下心中的波动，将外面的近卫唤了进来。

　　“殿下，怎么了？”长风率先充了进来，眼前一下子变得漆黑，却又见上方，一缕不属于夜明珠的光正幽幽照进来，“这是……”

　　“没错，我们在陆地上。”

　　此言一出，紧跟着长风进来的暗卫们神色激动，有人哽咽道：“那我们快看看该怎样出去吧。”

　　长风唤了一旁的近卫，对方心领神会，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长风一脚蹬上，那人便把他举到了缝隙前。

　　他屏息凝神，左敲敲，右听听，聚精会神了好一阵儿，缓缓垂下了手，示意放她下来。

　　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他不说话，只看向方世爻，木光沉沉。

　　“殿下，只是处岩缝……”

　　意思是，他们无法通过这里逃出去。

　　气氛一时又陷入了低沉，方世爻没出事，垂首思考了一会儿，道：“长风，你在上去一次。”

　　“殿下，这是为何？”他不解。

　　“你上去之后，向外喊，”方世爻道，“用最大的声音喊。”

　　众人明白了，他是想要引来援兵。

　　可也有可能不是援兵，而是敌人。毕竟先前的爆炸，总不可能是老天爷自己劈的雷。

　　这招很险，赌赢了，他们可能会获救；赌输了，他们只会死得更快。

　　但不赌这一回，他们必死无疑。

　　水已经没到了大腿，长风没有多言，下面的人摆好了架势，他一使劲儿踩了上去，带起的水珠溅了旁人一脸。

　　长风气沉丹田，拿出来平日里在校场训新人的气势，大吼出声：“有人吗——”

　　无人应答。

　　他不敢停顿，停顿就会多想，紧接着又是一声：“有没有人——”

　　还是没有人应答。

　　他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方世爻，方世爻站在水中，面容还是那样的沉稳：“继续。”

　　***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唐鸢察觉到了一丝异响。

　　她看着地上痛苦哀嚎的哈图，他的两只肩膀已经被卸了下来，而此时，唐鸢的靴子正踩在哈图的脚腕上。

　　“你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她侧首问身边的霍巷。

　　霍巷仔细聆听了一会儿，茫然地摇了摇头：“娘娘，属下没听见。”

　　唐鸢皱起了眉：“那便是我听错了。”说罢便不在理会，足底在哈图的脚踝上慢慢揉捻，随时准备摧毁他的防线。

　　可唐鸢感官过人，方才那声音微渺却清晰，她还是心存着疑虑。

　　忽然，她定住了。

　　“不对，有人声，”唐鸢蓦地看向霍巷，“我听见了，有人声。”

　　霍巷见状也肃然起来：“在哪儿？”

　　声音又消失了，唐鸢辨不真切，一低头，刚好捕捉到哈图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张。

　　她足下用力，狰狞的面孔逼近了哈图：“人在哪儿？”

　　哈图还想要负隅顽抗，颈上却忽然一凉，是那把沾了血的刀。

　　“别想跟我耍花样，他们就在这里，说，人到底在哪儿？”

　　那双眼睛里淬着毒，掺着血，哈图不敢直视，忍不住淹了口唾沫，喉头滑动，脆弱的颈皮在刀刃上一划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不要以为我真不会杀你，”唐鸢冰冷的声音自喉咙里溢出，“若是我的人出了差池，我保证，你会立刻身首异处。”

　　她向后扫视了一圈儿：“这儿没人敢违抗我，不信你可以试试。到时候，我便讲你的双眼剜去，双耳割掉，剃光了头发，在脸上刺上字……”

　　她越说气压越低，霍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知道王妃现在已经濒临极点了，方才她说的这些话，若是王爷出不来，她完全能做到。

　　“然后将你的头颅吊在一根鱼竿上，让一匹老马带着，把你送回你的故土，”她笑得肆意，仿佛是真的在期待这个场景，“你说，待你回到故乡，那些迎接你的人，还会不会认出你那早已腐烂蛀虫的头呢？”

　　哈图的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唐鸢这番话正正当当戳中了他的软肋。他不怕死，来邺国的细作们都不怕死，甚至还随身带着毒药，为的就是在被抓时能够及时自，尽。但他怕的是受辱，是让家族蒙羞，从此在北朔收人践踏欺凌，一辈子抬不起头。

　　“你对我而言，一点也不重要。”唐鸢狠狠道。那谁重要？哈图不由得向那堆山石底看了一眼，是埋在下面的人吗？

　　只此一眼，一直死盯着哈图，一步步攻陷他的围墙，唐鸢等的就是这一眼。待哈图反应过来之前，唐鸢就已经起身，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朝着他刚刚瞥向的位置走去。

　　“看着他。”

　　霍巷也跟了上去。哈图意识到了自己刚刚露出的破绽，双眼圆瞪，挣扎着拖着两条软趴趴的手臂：“不，不在那儿！不是那里！”

　　唐鸢没回头，连一个眼神都未屑于施舍，远远扔过来一句：“晚啦，憨批！”

　　***

　　“怎样？”方世爻问道。

　　长风将耳朵贴在缝隙上，除了簌簌的风声，什么也没有。

　　他摇摇头，脸色有些灰败，下面的一众近卫神情各异，但通通都是绝望。

　　除了方世爻。

　　“继续。”

　　他就只重复着这两个字，继续、继续、继续……仿佛不知疲倦，只要一直不断地呼救，就总会有人听见。

　　这是山壁间一条细小的石缝，离着天日还有厚厚的山体，声音传不出去，也传不进来。长风的嗓子开始沙哑，但他不敢停，他知晓，一旦他停下来了，方世爻就会自己上来。

　　他再一次将耳朵贴上去，压住自己粗重的喘息屏息凝神，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而这一次，他终于变了神色。

　　“殿下，有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