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成在宣化门下收到宁王府的腰牌时胆儿都吓裂了，急忙让身边的守卫去牵自己的马过来，指挥着十数个轮闲的城门守卫同自己一起走。

　　“虎儿，立马加急赶去宁王府叫人，最好是把风统领找来，快去！”他破着音吩咐自己的副官赵虎，说完一甩马鞭，枣红马像道箭似的窜了出去。

　　茂密的树林阻隔了来自洛川的风，只能够让风语鬓边的发微微晃动，他略一侧脸，刀光贴着脸颊掠过，那缕鬓发被齐齐斩断，轻飘飘地自耳边掉落。他脚步快到模糊，在四道步步紧逼的黑影之中周旋来回，几个错身避开了密集的攻势。

　　那缕残发落在了地上，隐进了厚厚的草叶里。那几个人没料到他的攻势会突然转猛，适应的间隙便会露出破绽。风语的体型和力量比起来人丝毫不占优势，于是便转换了攻击方式，将身体重心压低，专攻人下三路。他身体轻，速度快，几人一时竟失去了原本的主动权。

　　风语单手撑地，足底一踏，轻盈地弹起身，脚下的力道却不减分毫，重重落在身后那人的膝侧。黑衣人膝盖一软，吃痛地弯下腰，只是一瞬，便叫风语抓住了机会。

　　趁现在！

　　风语没有起身，手肘一弯，身下的草叶顿时凹陷，将他包裹住，他手下用力，借着厚软的杂草与胳膊上的力度猛然将自己弹出，只听“刷”的一声，他竟侧身蜷成一团，用极快的速度向包围之外翻滚。

　　中招的黑衣壮汉勃然大怒，不顾倾倒的重心，恶狠狠地扑了上来，大掌重重抓住了风语的脚踝。

　　风语腿弯处一凉，回头一看，一柄尖刺已没入了他的小腿。

　　“我艹！”他不顾腿上的疼痛，伸腿狠狠踹向那人的鼻梁，脚下之人登时鼻骨断裂，血流如注，黑衣人捂脸惨叫，叫声让剩余的三个人攻势更猛，杀意更浓。

　　风语杀红了眼，早已顾不上章法，将那棱刺从腿上直直拔出，一左一右同匕首一起握在手里，迎着三人的攻势冲了上去，刀刀向要害劈刺，那眼睛里凶光毕现，透着同归于尽的狠意。

　　既然无法将他带回去，那便拼上一切替他争取时间。

　　风语抬手格开一击突袭，他不敢分心，猛地转身，来到那人身后，说时迟那时快，那人背后像是长了眼一般忽然反手突刺，风语没料想到他会使这一招，结结实实受了这一下，急急后退，下腹多了一个洞。

　　他伤痕遍体，又连着应付四人的攻势，一直凭着一口气在强撑，此刻早已是强弩之末。

　　这个伤口虽不致命，但却加速了他的失血速度，憋在胸中的那口气再也支撑不住了，眼前阵阵发黑，力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从他体内流失。

　　还不想要结束。风语眼前天旋地转，那柄棱刺快要握不住了，他脚底虚浮，步伐乱晃，眼前是慢慢逼近的敌人，可他却已经举不起刀了。

　　在倒下的前一刻，他再次看向了不远处的草丛。那里静静地躺着他的搭档，他的兄弟。不知在自己到来之前，他是否也经历了这样一场惨烈的悍战。风言的武功在他之上，他一定也是向自己这样，一直坚持到了最后一刻，直到力竭，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止。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他们还没有完成任务，还没能汇报给王爷和王妃……

　　风语的眼睛一直睁开着，定定地望着那个方向，眼角悄无声息地流下了一滴泪。

　　那是不甘、悔恨与歉疚。

　　忽然，地面开始震动。

　　风语的听力还在，他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这是马蹄声，且不少于十匹马。

　　黑衣人猝然转身，只见林外的沙地之上尘土飞扬，一队披甲执锐的士兵正向这边奔驰而来，为首的那人扬着马鞭，在半空中甩得噼啪作响。

　　“休伤吾主——”

　　他身后是怒吼的卫兵，十几匹马隆隆作响，气势骇人。

　　四个黑衣人对视一眼，知晓此刻不能久留，便抛下了地上的两具“尸体”，极迅速地隐入了树林之中。

　　赵守成带着人后脚赶来，匆匆翻身下马，心急火燎地向着林中的方向奔去，扬手指向四人消失的方向：“你们，赶快去搜！”

　　“王爷！坚持住啊王爷！”赵守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风语面前，一下跪在了地上，看着遍体鳞伤，俯趴在地的人，颤巍巍地伸出手，将他翻了过来。

　　不是王爷？

　　风语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吃力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自己的衣襟。赵守成在这一刻奇异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伸手向他怀中掏去，果然摸到了一块坚硬的物体，取出来一看，是块沾满血的腰牌，一个大大的“宁”字赫然浮在正当中。

　　这是风言的腰牌。

　　***

　　院子里的绿翠凋敝，只有小道两旁栽种的苍松还坚挺地守着一方生机。府里的下人们知晓今夜气氛紧张，脚步声放得格外轻缓。院子里的侍卫们个个面色凝重，没了说笑，等着随时听候差遣。

　　房间的门被人推开，唐鸢同方世爻一起掀帘走了出来，门口严阵以待的近卫们纷纷垂手让开一条路，待两人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又被长风召集到了一起。

　　“这下是彻底打草惊蛇了，”唐鸢的神情还是有些恍惚，说，“那群人肯定已经醒了，风言风语这段时间的努力也……”

　　方世爻轻磕着扳指，道：“不一定，驿站里的人，跟洛川河边的那些人，很有可能不是同一帮人。”

　　“为什么？”唐鸢不解，“那他们还能是谁？”

　　“应该也是北朔人，”方世爻淡淡道，“只是同驿站里的那些细作分开来行动，并不住在那里。”

　　“若是风言被发现了，那么他们紧接着就会想到尚在驿站中的风语，他不可能会在驿站里安然无恙地待上两个时辰，还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这说明，他们并未见过风言风语，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去过驿站，他们是从别处出现的北朔人。但至于他们是谁，在那里做什么，只有风言才可能知晓。”他朝那门口望了一眼，眼底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