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鸢无法理解他这般淡定的态度。

　　“既然他们的目的地都是洛川河，那么一定是要在此处汇合的，这些人回去之后一合计，不还是露馅了？”

　　“先别慌，”方世爻安抚她道，“我派在周围的暗哨还未传出消息，驿站处的人还没有动作。他们能在京城找到一处落脚之地已是不易，那便是他们的根据地，不会轻易放弃的。”

　　“可是他们已经起了疑心了，我们越等，变数就越大，”唐鸢惴惴不安，“这是风言风语拼上性命换来的情报，我们不能白白给浪费了。”

　　方世爻问道：“你待如何？”

　　“今晚，就今晚！”唐鸢咬紧了牙关，一褪之前的颓靡，隐隐流出了一丝在京城从未露出过的阴怖，那是战地里熏陶出的杀意。

　　她道：“今晚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晚一天，都不行！”

　　***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长风就带着一队挑选出的近卫来到了两人跟前：“殿下，娘娘，”他挨个行了礼，“人都准备好了，属下特意挑了几个身手精悍的，出城不宜兴师动众，到时，赵守成会带着城门守卫前去支援我们。”

　　方世爻原本看不上这个赵守成，只当他是个仗着家世被安排进禁军的混子，可经此一役，他不得不对此人刮目相看，这人确实是个有胆色的。

　　“你早就安排好了？”唐鸢瞠目，她们这边话音才落，长风就安排好了抓捕的人手，这只能是方世爻一早下的命令，“晃我呢？”

　　“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方世爻神色坦荡，光风霁月如皎皎公子，毫无愧色，“准备好了就走吧。”

　　府卫们整齐地列队，蓄势待发，唐鸢将臂膀缠紧，冲方世爻一点头：“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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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做什么？”方世爻冷声问道。

　　长风脸色奇异，叫她的举动惊了一跳。

　　“你留在府里，”方世爻语气强势，不容置喙，“你才刚醒，不要往外跑。”

　　唐鸢愣住，这才反应过来，他压根没打算带自己去。

　　“你不会打算亲自去吧？”她问道，“你疯了吗？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宁王府，盯着你方世爻，这么轻率的举动不像是你啊。”

　　身后近卫们大气不敢出，长风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默默捏了把汗，带着小队悄然向后挪了几寸。

　　“那就让长风做这个指挥使，连风言风语都对付不了的一群人，以你现在的状态，去了就是自找麻烦。”

　　“殿下，我……”长风一愣，下意识出了声。

　　“你闭嘴！”唐鸢不给他辩解的机会，他们都知晓，长风并不清楚整件事的底细，让他做这个总指挥纯属无奈之举，并非上策。

　　方世爻脸色阴沉，薄唇抿得锋利，寸步不让：“别再让我们替你担心。”

　　唐鸢哑然失笑，一时竟不知他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风言风语的任务是我跟下来的，第一个细作是我设计捉的，没人比我更合适做这件事，”她神色认真，道，“你难道忘了我从前是做什么的了吗？”

　　她从前是个将领。

　　方世爻没忘，长风也没忘，是之前的唐鸢忘记了。

　　带兵杀敌是她自幼便接触的事，早已融进了她的骨血。方世爻掐着手中的玉扳指，死死盯着面前目光坚毅的女子，那是他所熟悉又陌生的唐鸢。

　　“殿下，下决定吧。”长风有些着急，他也明白当下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王妃，但是……

　　他目露担忧，王妃昏倒在自己面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若此番行动再出什么差池，他就是十个脑袋都不够抵的。

　　可要务当前，每一个决策都关系着他与身后弟兄们的安危。

　　方世爻眼底漆沉一片，沉声说道：“好，本王允了。”

　　“这不就结了么，”唐鸢将腰间的匕首别牢靠，她是个惜命的人，断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放心吧，我一定全须全尾地回来，顺便给你回绑十来个细作扔进狱里去。”

　　方世爻不理会她：“长风，保护好王妃。”

　　“是！”长风肃立，抱拳应允。

　　***

　　一小队人影鬼魅般自王府后门泻出，在深夜的掩映下隐遁起了身形，迅速地向着宣化门的方向潜行。

　　为首的那人黑袍罩身，头脸都被墨色兜帽严严实实罩住，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眸子，在浓重的夜色里像是揉进了碎星。她身形矫捷轻盈，落地无声无息，宛若一只狩猎的夜猫，直冲着猎物脆弱的咽喉而去。

　　赵守成倚在城墙上，手里拎着赵虎递过来酒壶，在寒风里呷了口烈酒御寒，浑浊的眼珠飘忽地寻梭着面前的街道，里面是一片黑暗，今夜的皇城格外寂静。

　　“指挥使，这人这么还没出现啊，不会不来了吧？”赵虎眯起眼睛想要在这片浓雾当中辨出个名堂来，然而回应他的除了几声鸦啼，便是穿堂过街的风声。

　　“你着什么急吗，”赵守成又仰头灌了口酒，“王爷既然下了命令，那就是一定会来，待会儿你可别在王爷面前给我出什么岔子！”

　　赵虎挠着头，道：“得嘞！”他是个莽夫，只晓得打仗，指挥使说什么他便听什么。

　　风袭杂草，沙沙作响，浓墨中游过几尾游鱼。他们没有骑马，全靠脚力争分夺秒，全速奔跑的速度要比马车快得多，只见那空荡荡的街道上霎时闪过几道黑影，待人反应过来，只剩几片落叶晃晃悠悠地落到地上。

　　赵守成几口酒下了肚，眸子倒清明了起来，在高墙之上熠熠闪光，他像是个餍足的老狮子，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的领地。

　　几只寒鸦呱呱飞起。

　　老狮子的眼睛一眯，精光乍现。

　　“来了。”

　　赵虎闻言精神一振，忙向后通传：“快快！快开城门！”

　　沉重的城门被向内拉开一道缝隙，唐鸢率着一队人马正好赶到，才一进门洞，迎面就撞上了一身酒气的赵守成，他惊喜地压声叫道：“王爷！王爷！”

　　待来人走进，赵守成一瞧，那为首的人身量略矮，身形纤瘦，不是王爷，倒像是个女子。

　　那人走上前来，摘掉兜帽，露出了那张惊艳绝伦的脸，饶是在这漆黑的城门洞之中，也霎时光彩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