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鸢难得主动询问起这些，这段日子她像是转了性一般，一心只想着怎么吃得开心，怎么睡得舒服，先前的事业心跑得一干二净，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方世爻一度怀疑她知道了什么，但她同自己在一起时的模样又半分破绽也没有。

　　今日提及这个，显然是因为风言的情况已经不是很乐观了。

　　风言昏迷了快一个月了，大家谁也没再说什么，但是心里似乎已经默认了他不会再醒来，大家也渐渐不再提起他的情况，就连风语也开始跟着长风，学着独当一面了。

　　唯有唐鸢，每日雷打不动地去那小院儿里转一圈，提醒着众人，那间屋子里还睡着一个人，也是警醒着大夫和下人，王妃娘娘还记挂着这个人，莫要怠慢了他。

　　风言说白了也只是个侍卫，虽然是当做长风的接班人来培养的，但是没有他还会有别人，就连方世爻都不会在他的身上花太大心思。

　　因此唐鸢的这份真心才显得尤为特别，也尤为可贵。

　　“陛下已经召集了一批厉害的药师，正没日没夜地分析呢，”方世爻走近两步，将唐鸢冰冰凉的身体拥进了怀里，“之前治疗风言的大夫也都跟进去了。”

　　唐鸢扭了两下，没挣开，反倒叫身后的人箍得更紧了，无奈说道：“能撒开吗？你身上好凉，冻死我了。”

　　“噢……”方世爻讪讪地退后，摸了摸鼻子，看着面前裹紧了外衣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吹了半天都风，怕你着凉。”

　　“那也比不上你这个移动冰窖来得寒气逼人，”唐鸢起身朝火炉边走，顺手捎带了身后的人，“我巴不得现在是夏天，带上你宛如一个消暑利器。”

　　方世爻但笑不语，由着她把自己摁在炉边的凳子上。

　　“以后回来，先把身上暖过来再寻思别的，下次要是再搁我面前犯病，我可不给你递药，”唐鸢在身后半圈住他，两只手握住方世爻的双手，凑近炉火，“你说你，个大男人，阳气怎么这么弱，比我一姑娘家还体虚。”

　　她把那个“虚”字咬得极重，听得方世爻眉头一跳，后背紧贴着她的柔软，唐鸢身上的温度透过厚厚的衣料传过来，竟是比炉火还要烫。他的身子“腾”的一下就热了起来。

　　方世爻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唐鸢就起身走开了，他只觉身后一凉，空落落的，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唐鸢由着他在那边兀自回味，噙着坏笑回了榻上，装作那柳下惠，假装清高。

　　“阿鸢，”方世爻转了个方向，“你冷吗？”

　　唐鸢字正腔圆地回答：“不冷。”

　　“我好像有些冷，”方世爻说，“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真发病了。”

　　唐鸢目不斜视，说：“我又不是医生，药在你左侧袖兜里，有需要自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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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帮我倒杯热水吧。”方世爻又道。

　　像个傻子似的，唐鸢心里想。

　　自从两人互通心意以后，方世爻就不对劲起来了。说来惭愧，这是她的初恋，单身27年仿佛已经养成了习惯，属实不知该怎样谈恋爱，尤其是对于方世爻这种表里不一，外表冷厉内心闷骚的男主角来说。

　　比如现在，唐鸢思及此处，白眼儿翻上了天：“自己倒。”

　　老娘还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方世爻求爱不成，变成了只耷拉着耳朵的大狗，比唐鸢方才还要闷闷不乐。

　　五，四，三……唐鸢在心里默数。

　　二——一！

　　方世爻站了起来，又忽然坐了下去：“算了，不喝了。”

　　又来。唐鸢微笑，侧目，不理不睬。

　　***

　　隔日朝堂之上，方世爻披上了毛领大氅，立在明堂之上，默等好戏开场。

　　高位上的小皇帝冷着脸打量下面立着的几排朝臣，不发言语，却看得人心惊，总觉得皇帝盯着的人是自己。

　　方世誉观察着每一个人，越看心越凉。这里站着的每一个人都对自己俯首称臣，匍匐在自己脚下，唤自己万岁，可其中究竟隐藏着多少虎狼，在眈眈地觊觎着些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朕打算趁此机会，彻查崔家的产业，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方世誉淡淡道。

　　此言一出，犹如一瓢水泼进了油锅里，堂下霎时沸腾了起来。

　　“陛下，崔家接连逢丧，府上人的孝服都还未除，此时查抄，恐落人口实啊。”

　　“是啊陛下，崔恒虽停止在家，但也是朝廷命官，先是丧父，紧接着又丧兄，委实不应在此时发难啊！”

　　“陛下三思啊，那崔盛只不过是私占了几处田产，便要抄家，怕是不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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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下闹哄哄的，方世誉烦躁地扶着额角，脑袋里一抽一抽地疼。

　　一道清冽的声音划破了这团浆糊，铿锵有力地落到了朝堂之上。

　　“‘只不过‘？彭大人可知，你口中的‘只不过’，是几十户百姓的身家性命，怎得在你口中，就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只不过’了？”

　　彭璜一噎，方才的慷慨陈词卡在了嗓子眼儿里，还未想出该怎么辩驳，便又听方世爻朗声道：“崔盛在皇城司时便曾遭人暗算，后来去了刑部，彭大人非但不好生看管，反倒让这个还未结案的要犯自|尽在狱中，此时又何来的脸面提起崔盛，提起崔恒？”

　　他把“自尽”二字咬得格外清晰，让人不由得多咂摸两下。这一顿输出也让彭璜彻底哑了火，有了这个靶子，其余激动不已的大臣们都息了声，方世誉这才抬起头，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谁有话要讲？”

　　“臣附议！”队伍最前端走出一人，鹤发明眸，精神矍铄，“崔氏多年来做这些勾当，其下定还有未被发现的营生，不如趁此机会彻查，将他们搜刮出的民脂民膏全部归还于民！”

　　“王大人这话说得好生慷慨，亏得平日里同崔大人交好，一定知道不少内情吧，”方世誉循声看去，眉头一皱，是魏怀瑾，“若崔大人在天有灵，见到王大人这般大公无私，不知会作何感想。”

　　“臣向来公私分明，问心无愧！”王元之向方世誉拱手一礼，“臣请求，彻查崔氏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