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方世爻的下马威，又有了王元之的号召，开始有大臣附和了起来，纷纷要求彻查崔氏，给百姓一个交代。

　　朝上一时间被分成了两派，喧喧嚷嚷，不敢再如方才那般大声争辩，但也隐隐有了要吵起来的势头。

　　方世誉冷沉着一张脸，已是不悦，但阶下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样子。方世爻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这些替崔家求情的人，或多或少都与崔氏有些不清不楚的交易，因此才会担心陛下彻查崔氏账簿，生怕这烂账被算在了自己头上。

　　“老臣以为，王大人所言甚是。”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结束了这片喧闹，朝堂上慢慢安静了下来。

　　王元之意外地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崔恒受着崔家的恩惠，却在京中横行霸道，此番叫他归还所侵占的民脂民膏，也是给他长个教训，”周济安接着说道，“这也是让百姓悄悄，与这些祸乱朝纲的蛀虫不同，陛下是真正的一心为民，心系百姓。”

　　方世誉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冷眼看着阶下的文武百官，将其中的几张脸默默记下。

　　下了朝，方世誉回了朝阳殿，见到了一早就候在那儿的霍巷。

　　霍巷远远地看见皇帝走来，单膝跪地等他上前，待人进了殿，招手让他进去，这才亦步亦趋地跟进了朝阳殿。

　　方世誉看起来很疲乏，脸色有些苍白，指端轻点在额角，缓缓打圈，那是他忧思过多时的表现。

　　“陛下唤臣前来有何吩咐？”他自知以他的身份不宜过问皇帝的身体，便公事公办，直入主题。

　　方世誉这才像是想起，是自己召他进的宫，怔愣了一瞬，恍然大悟般地起身走向桌前，从整齐的文案上方拿起了一卷明黄旨意，走过去递给他，说道：“带领皇城卫，速速去办，记住，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任务内容。”

　　霍巷低头看这密旨的内容，脸色刷得变了：“这……细作何时招供的……属下怎不知……”

　　“你只管去做，”方世誉沉声道，“余下的事，朕自有定夺。”

　　***

　　冬季草木枯黄，霍巷铁青着一张脸赶回皇城司，点好一队人马，怀里揣着那道圣旨，牵了马就朝北疾驰。

　　陛下的意思是要他急袭，要快，要出其不意，因此时间和速度就是先机。北方的天气严寒，霍巷走的官道，宽敞的路上少见行人，因此这队人马长驱向北，一路无阻。

　　费冲直到上了马都不知自己是要去做什么，只能在跑马间隙，应着劲风赶上前去，凑到霍巷身边，问道：“指挥使，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抓人。”霍巷言简意赅，说完就紧闭双唇。

　　费冲灌了满口的冷风，继续问道：“抓谁？”

　　霍巷瞥了他一眼，继续目视前方，答道：“叛徒。”

　　“叛徒……”费冲还未来得及继续发文，就见霍巷一夹马腹，在他身侧留下一道疾风。

　　他们停在了马场门口，霍巷下了马，雷厉风行地走到门口打算向里通报的守卫跟前，一抬手，几个全副武装的皇城卫便守住了几人的去路。

　　这几个人只是普通侍卫，自然不是训练有素，准备齐全的皇城卫的对手，于是便不知所以地站在原地，等着面前的霍指挥使说话。

　　霍巷将腰牌与圣旨在几人眼前一过：“皇城卫奉皇命前来擒拿逆贼，望此处众人配合。”

　　说罢，便领证一行人长驱直入，进了马场。

　　他们年年来此，只不过都是作为陛下的守卫，保护陛下安危的，像如今这般兴师动众地来拿人，还是头一回。

　　费冲打瞧见目的地心里就纳了闷，眼下见霍巷怒气冲冲地朝里走，心里“咯噔”了一下，走上前去，见缝插针道：“指挥使，您说的叛徒，不会是……”

　　“仪鸾司，”霍巷板着面孔，答道，“范小钟。”

　　当披坚带甲的皇城卫闯入值守房时，里面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霍巷掏出皇城使的腰牌，挨个打量了几个人的脸，心蓦地一沉。

　　没有范小钟。

　　“你们的范统领在哪？”他冷声问道。根据寻到的情报，今日确实是范小钟值守，人怎会不在这里？

　　“回大人的话，最近天气严寒，马场里的草料耗得快，范统领带人出去运草料了。”一位小卒瞅着霍巷的脸色，战战兢兢地回答。

　　霍巷回想了一遍来时的光景，脸色忽然一变。

　　“遭了，”他转身向外冲去，“留下几个人在这儿受着，费冲，跟我走！”

　　几人疾步冲出马场，飞身上马，向着宣化门疾驰而去。

　　***

　　赵守成自从跟随宁王夫妇立了功，在禁军里也抬起了头，随仍守城门，但往来的同僚却都对他多了分恭维敬意。谁知道哪天宁王殿下一高兴了，想起了他的功劳，人便提拔上去成自己的顶头上司了。

　　他倚在城墙上，手里拎着壶酒，一边浑噩买醉，严风却又将他吹得清醒。

　　烈酒入肚肠，烧心烧肝地热，外边叫风一吹，又是刺骨的寒。

　　远远的，他看见一小队人，拉着几辆板车向这边迅速而来。

　　赵守成眯起眼睛咂摸了咂摸，还是疑惑，转过头去问身后的赵虎：“这马场的草料，前些天不是刚拉过一遍吗？怎么又去？”

　　赵虎挠挠头，也不晓得。

　　好在赵守成也没指望着他能给自己解释，待人走近，他定睛一看，打头的那人正是范小钟。

　　自从上次宁王殿下吩咐过后，他就对范小钟格外留神，眼下见到来人，也不露声色，照旧地在高墙上吆喝了一声招呼：“范大人，上来喝一壶？”

　　范小钟对他的放浪习以为常，向上一拱手，说道：“赵统领进来风头正盛，春风得意，小的却还得冒着风霜办苦差事，这酒，还是留着改日再喝吧。”

　　可这回，赵守成却没被搪塞过去，哈哈一下，晃着酒壶说道：“范兄弟急什么，前些日子，单兄弟不刚办完差吗，他也陪我喝了一壶，兄弟我每日在这城门上无聊得紧，你就权当上来陪陪我。”

　　范小钟目光一闪，缓缓抬头，上方的人脸色通红，那双鹰眼却分外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