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以后,二人便这般不温不热地相处着,时而温存时而怒气相向,这种若即若离地状况让二人皆觉得狼狈不堪却又无可奈何……
时间不知不觉悄然而过,当兆庆二十九年的春天来临的时候,苏洛已开始适应了这皇陵地清苦生活,习惯了每日看到司马城在书房中练字看书的身影,习惯了夜里皇陵外芳草萋萋的野外偶尔隐隐约约传来的一连串的狼吼之声。生活一下变得平静安逸起来,可让她最为苦恼和痛心的是子陌和子柔二子依旧杳无音信,也正因如此,苏洛一度怀疑司马城对自己阳奉阴违并未尽全力去找人。
当春风浮动废旧地残垣上的杂草之时,苏洛让虎妞将院子中的杂草拔了,新种了许多栀子花,许是春日暖和,风和日丽,没多久便长出许多新嫩的叶儿,煞是惹人爱,苏洛搬了张懒人椅,懒懒地在院子中晒太阳,她慵懒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满目的栀子花新绿。
其实苏洛并未多喜欢栀子花,甚至厌倦它那太过华丽的香艳和娇羞魅人的外表,只是从小到大耳睹目染,对这东西产生了一种莫可名状的依赖,那感觉就如一个中毒已深的瘾君子,并未见得喜欢那毒,却还孜孜不倦地迷恋那销魂嗜骨的味道,这种依赖已成了一种习惯,就像天亮了要起床一般稀松平常。
栀子花的尽头,站着一个五官清秀,浑身透着一股浓浓书卷味的俊美男子,他腰间那把乌黑的弯刀,与这个莺飞燕舞的春日格格不入。
他看到苏洛,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她走来,眼神灼灼。
苏洛仿佛被那把在阳光下山闪闪发光的黑色弯刀折射出的耀眼寒光刺到,微眯着眼睛,口中吐出两个仿佛很遥远的字眼:“阿古!”
然后她便看到阿古微笑着走到他面前,那笑容如春日的微风,让人迷醉,一如多年前的初见那般沁人心脾,清新可人。来人一身青白长衫,身姿挺拔,轻笑问:“二公子还记得阿古?”
苏洛心中苦笑,这样的人又怎会不记得,化成灰都记得。
脸上也淡淡地笑了,让自己的嘴角裂开一个醉人的弧度,如春风拂面,暖人心田:“至死不相忘!”这话似情人间的山盟海誓,在苏洛口中说出,却增了几分牙咬切齿地意味,多了几丝叫做仇恨的东西。
阿古仿佛没体会她话中的意思,走到她面前俯身捉住她的小手把玩,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匪夷所思的物件,淡淡地道:“二公子,您瘦了!”
苏洛懒懒任他把玩小手,也淡淡地道:“你胖了!想来我苏家的伙食比不得你严氏的饭菜养人。”说到此,苏洛不知为何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阿古眉眼轻颤,若有若无地道:“多日不见,阿古甚是想念二公子,今日得了空,便赶来看看。”
苏洛微微一笑:“看我还是看他?”目光从阿古身上转向不远处站着灼灼目视二人的司马城。
司马城专注地看着阿古紧握苏洛的手,表情淡淡看不出心中所想。
阿古微微一笑,放开苏洛站起身走向司马城。许是春日的微风太过宜人,让苏洛面色微红,她用手绞着绣满栀子花的衣角,死死地盯着那红红白白的栀子花滚边纹理,幽幽地道:“阿古,你此番作为无异于与虎谋皮!”
身后传来阿古一句若有若无的回答:“值得!”
苏洛突地转身看向他,眼神灼灼:“当真值得?”
阿古笑了:“二公子嫁给他,也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苏洛被他说得一愣,抬头看向司马城,司马城却沉着一张脸看她。
“襄国的严锦焕严大将军,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苏洛的声音咄咄逼人。
“阿古无话可说!”自苏洛得知阿古乃襄国皇族严锦焕的身份之后,她一直很想当面质问阿古,虽然她知道这个结果早就在她意料之外,可她还是竭斯底里地要质问他,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阿古朝司马城走去,与司马城相互行了个礼便隐入司马城的房中。
苏洛看着二人消失,心中苦笑:自己这么些年的虚活了呀,竟还问他这般幼稚的问题,严锦焕身为襄国皇子,又被封赐镇北大将军一职,他隐姓埋名潜伏于扬州苏府,所图的除了所谓的霸业,还能有什么?他设计让七子离开自己多日,且自己父王死后至易面之事,乃至邯京中安插赵夙缇浑水摸鱼,让整个邯京城风生水起……
这些事,环环相扣皆在其掌握之中,忍辱偷生徐而谋之,说的正是阿古这种谋定而后动之人,那胸中的城府并未见得比司马城少,他在自己身边两年自己竟毫无知觉,如今却来质问他,幻想着他能对自己这个曾经的主人有那么一点点情义,自己真是越活越退步了,像他们这种胸怀天下之人,又怎会为这点情义所打动,即便打动了,那也泥河入海在他的宏图大计之中惊不起一丝涟漪。
之前严锦焕一直隐于暗处绸缪一切,先是在陵安放任甚至助长兆庆帝和刘郢杀害自己的父王,然后顺理成章让赵夙缇与自己易面,其后又让赵夙袭这一女子将邯京搅和一番,被自己那么一打压,老实了些,如今他主动来找司马城,那是不是说他开始与司马城联手了……
看来安王和刘郢果真不是省油的灯啊,逼得这个两个本该红眼相向的人联袂而起……
“管他呢!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我只管晒我太阳……”抛开这一切烦乱地思绪,苏洛又开始懒懒地晒着太阳。
司马城和严锦焕在书房密谈了许久,苏洛也在院中呆坐了许久,直到露水打在她身上,方才感到丝丝凉意,天已黑了。虎妞给苏洛盖上外衣,道:“娘娘,晚饭备齐多时……”她手上端着一个食盘。
苏洛看那食盘,本是她和司马城二人的份,如今正好孝敬书房里的二人了,接过食盘对虎妞道:“你去歇着吧,这有我。”虎妞此时已有些困意,得了苏洛的令兴奋地回去睡觉了。
苏洛看向司马城的书房,里面依旧灯火通明,却传不出半点声音,心中诧异却也懒得理会,心想他们这种人做事自然不会让外人知晓。
此时虽已开春,可寒意依旧,特别是夜里的寒气更甚,苏洛紧了紧身上的外衣,徐步走到司马城的书房前。
举起手轻叩几声门,司马城的声音幽幽响起:“何事?”
苏洛接话:“饭菜要凉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司马城的声音有些宠溺:“怎的是你?虎妞呢?”
“我看她困,许是累了让她先睡下了。”苏洛边说边往屋里走,径自走到案前将饭菜放下。
严锦焕坐在案旁若有所思地看着苏洛。
苏洛似是没看见他,放了饭菜转身匆匆离开,方才走到门口,便被站在门口处的司马城捉住手。
苏洛看向司马城,司马城皱眉看向她,靠近她低声道:“休要想多了。”
苏洛抬眸看向司马城,发现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关切,淡淡地低声道:“未曾多想!”说着脱了司马城的手,径自出了门。司马城看他走远,“吱呀”一声将门合上。整个皇陵之内又恢复了宁静。
苏洛披着外衣入房中,和衣趟在床上,看着满目的帷帐发呆:司马城,她那个并非良配的夫君,在忍忍了数个月之后终于蠢蠢欲动了,随之而来的,将是一阵腥风血雨,这也意味着她平淡无争的日子走到了尽头。届时他们苏家是能安然置之事外还是卷入这滔天的权利角逐之中?是安手自家战线还是跟着司马城,或是倒戈相向?在这场纠葛之中,若是负便永世不得翻身,若是胜了,追随一个成事之王,那又如何?自古“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又有哪个帝王容忍她苏家的存活,父王便是一个血淋淋地前车之鉴啊……
不行,她苏洛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她得好好为自己,为她们苏家谋划个前程了……
思来想去,那三十万大军对苏洛来说始终是个烫手的山芋,不仅让各国帝王虎视眈眈,更让他们忌惮提防,若是没了这三十万大军,那自己身上的负担可就小了些,可这些人到底要给谁呢?
安王?刘郢?司马城?严锦焕?若是给了他们,自己能从中得些什么利?或许能换个苏家太平……
突然一声细细地摩擦声想起,苏洛直接自己身上多了些东西,随手一摸,一张小纸条出现在苏洛手中。她借着昏暗地灯光打开一看,眉心微蹙:子柔和子陌依旧杳无音信,犹如人间蒸发一般,能做到让两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不露马脚的人确实不多,司马城也算是一个,苏洛的眉凝得更紧了……
疑心这种东西,不来则已,来了便如洪水猛兽般一发不可收拾,即便是再亲近再贴切的人,也被一层一层的剥开审视,重新揣摩。
未等到严锦焕离开,苏洛已困倦得睡了过去,等她醒来,严锦焕已不知所踪,唯看到司马城在桌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