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灯火通明,司马城一个人静静地在书房内写字。
看到苏洛进来,他一句话不说,依旧专心致志地写字。
苏洛走过去,在他面前找了张凳子坐下,冷冷地道:“你欠我个解释!”
司马城依旧写着字,不看她:“常有在和李春的那点破事就交给我处理罢,你如今身子重,养好身子即可!”
苏洛声音生硬:“你想护着他们?也对,我苏家的死士比起你岳王的护卫来说,确实弱了些,可若是岳王想兵戎相见,我苏洛也不会畏惧半分!”
司马城突然抬起头看她,神色复杂,道:“他们现在不能死!”
苏洛心中烦闷,气恼地道:“我偏要他们死!”
司马城叹了口气道:“你又何必与我作对,乱了我的计划!”
苏洛冷笑,厉声道:“你的计划?你的计划让我苏洛任你摆布,让我们苏家永无翻身之日,成为你夺取江山的牺牲品……”
司马城打断她道:“不是!”
苏洛冷冷地道:“不是?你明明知子柔子陌二人下落你骗我说不知,你作何解释?虎妞是你的人找来的,可她协助刘郢劫持于我,你做何解释?越牂是你的侍卫,他杀莫静姚灭口,你做何解释?如今你杀了我的人,救常有在,你又作何解释?为何?为何我苏洛与你一路走来,死的伤的都是我苏家人,你岳王未损一兵一卒,难道果真是天要亡我苏家?”苏洛说到此,因为生气,胸口不断地起伏,看向司马城的眼神中也增了许多怒意。
司马城看着她,神色复杂难辨,沉着脸看不出他心中所想,过了许久,他方才沉重地叹了口气,道:“常有在这个人远非你想象的这么简单,他不到一年的时间,在朝中便建立了自己的人脉。此次我与平南王带军出征襄国,父皇钦点了鄞州经略使全全负责军饷及粮草的配给,明里父皇给大军拨了三十万旦军粮及五十万军饷,可粮草及军饷运至军中之时,也只有粮草十万旦军饷二十万,不知是父皇故意减少粮饷陷我于困局,还是这帮人私吞粮饷,中饱私囊。这批粮饷经手之人就有兵部尚书楚言锾、兵部侍郎赵致、典农校尉余忠林,鄞州经略使杜孟,此外便是负责押运粮饷的其他武官。按理常有在一个小小的宗正寺卿管不得军务,可他却能在此次邹国与宣国交战的军饷内分一杯羹,这事极为不寻常,我不是不想杀常有在,而是他不应该这么死,我要通过他,挖出一大批官员,将父皇的人连根拔起!”
苏洛许是听进了他的话,思索片刻,问道:“你以为你父皇会让自己手下人中饱私囊?”
司马城淡淡地道:“不会,可若是粮饷最终进的不是这些人的口袋而是父皇的口袋呢?”
苏洛不说话了,因为司马城说的不无道理,延顺帝完全可以对外宣称他给了八十万的粮饷,暗里通过各个官员私吞粮饷,然后回收到自己的口袋,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司马城的大军要面临断草绝粮的危险。
而司马城的这一战,若是败了,司马城死,对他延顺帝有好处,若是胜了,赢了襄国,对邹国也有好处。
这么看来,司马城出征,不管胜负如何,延顺帝都是双赢的,他完全有可能在粮饷上赚上一笔。只不过他算错了一步,那就是平南王的死。他一直妄图用肃王来牵制平南王,用穆桑桑与司马城的关系来牵制司马城,认为穆桑桑与司马城的感情足以约束司马城,他当真不了解自己这个儿子啊!
苏洛想了想,又道:“三十万变十万?是个人都知道这其中出了差错,难道延顺帝就不怕此事深究,伤及其左右吗?”
司马城哭笑道:“这就是父皇的高明之处。那余下的二十万旦粮草和三十万军饷是我补上的,可谁会相信一个王爷有能力去置备这么多的粮饷,若这是真的,那这个王爷是不是也与那些徇私舞弊,中饱私囊的龌龊事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呢?因此,即便我补上了这余下的粮饷,我也只能吃哑巴亏,不敢吭声。”
苏洛幽幽地道:“看来,皇上是想趁机敲你一笔,不管胜败如何,他在粮饷上已赚了一笔。”
司马城叹了口气,淡淡地道:“我知你应允了长公主留平南王一命,可我还是将他杀了!”
苏洛微怒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要留平南王一命,你却将他杀了?”
司马城道:“这一战,面上是岳王大获全胜,凯旋而归,其实你我心中都清楚,败的那个人是我,我若想扭转乾坤,反败为胜,平南王必须死。”
苏洛惊讶地看着司马城道:“余下的八十万粮饷是平南王所供,那么即便皇上也追究罪责也只能追究平南王,如今平南王已死,你想来个死无对证?”
司马城冷冷地道:“没错,我还要将粮饷一案涉案官员连根拔起!常有在是关键所在,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你别打他的主意!”
苏洛目光冷冷地看向窗外,过了许久,脸色露出一丝苦笑,悲凉地道:“司马城,我果真没有看错你!为了江山不择手段!平南王可是穆桑桑的父亲,你的姑父,你杀了他竟然眼睛也未曾眨一下,你可曾想过穆桑桑?如今她出嫁为尼你不闻不问,司马城,你竟这般薄情寡义,若她****苏洛如穆桑桑一般阻了你的路,你师傅也会杀之而后快。”
司马城看着她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可若是你苏洛,便另当别论了……
只不过这后面的话司马城没用说出,他心中也很不肯定若是江山与苏洛出现冲突之事他可能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再则,他也不想让苏洛因为自己的重视恃宠而骄……
苏洛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用一种失望地眼神看着他,冷笑道:“好一个不拘小节,是不是正因如此,你才放任子陌子柔二人枉死,你的心可是铁石做的?”
司马城愣愣地看着苏洛,神色复杂,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话道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苏洛看他的样子,大声地喊道:“你说啊!司马城!”
司马城将目光从她身上转移,看向书房内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油灯,憋了一口气,仿佛下了一个决心:“我无话可说!”
苏洛听了他短短的几个字,竟开心的笑了,笑颜如花,可她笑着笑着竟笑出了眼泪。她笑自己明明知道会这个回答还执着地幻想这不是真的,她笑自己太痴太傻。
“司马城,你当真要与我兵戎相见!”苏洛的笑声里夹杂着说不出的苦涩!
司马城看着苏洛失控的情绪,紧张地搂住苏洛:“洛儿,你要相信我!”
苏洛丝毫反抗都没有,任他搂着抱着,可声音却是无比的凄凉落寞:“事到如今,你要我如何信你!”
司马城无助地放开苏洛,失魂落魄地看着苏洛冷冷地侧脸,没错,他此时已无理由让苏洛相信他了。
苏洛冷冷地话传来:“从今往后,我苏家与你一刀两断,明日我与四子离开王府,你好自为之!”
苏洛说着扭头就要走。
司马城突然冷声道:“不可,你不可踏出岳王府一步!”
苏洛冷笑道:“我若是偏要走呢?”
“休怪我无情!”司马城的声音很坚定。
苏洛冷笑:“你如今不无情?”
司马城:“……”
苏洛看他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司马城道:“外头不安全,你若要出去,便过了我这关!”
苏洛走向他:“如何过你这关!”
司马城冷冷道:“杀了我!”
苏洛又笑了,冷冷地笑红了双眼:“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司马城看着她:“你要杀便杀罢!”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眼神有一丝落寞。
苏洛忽略掉他眼神中的那丝落寞,气急败坏地道:“好,我如今便杀了你,为死去的人报仇,让你的江山大计跟你一道下地狱!”
说着迅速从怀中取出‘断水刃’,想也不想往前一捅……
“哧”地一下,苏洛听到匕首刺破皮肉的声音……
苏洛震惊地看着鲜血从司马城的身上流下,那上面还插着‘断水刃’。
而司马城则眼神清明地看着她,尽管他的身上已留下了鲜血,可他却似一点感觉都没有,所有的焦距都放在苏洛身上,充满深情……
苏洛的心乱了……
“你为何不躲?”苏洛的声音淡淡地,干涩的,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地啜泣。司马城要躲过她这一刀真是太容易了,可司马城竟然生生受了这一刀。
本来吧,苏洛以为他会躲,“断水刃”压根伤不及他半分的,可他竟然受了这刀,这确是把苏洛吓着了,她从未想过要伤司马城,更何况司马城被她伤了后还用那种眼神看着她,她突然感觉很冷,很害怕,身子瑟瑟发抖。死死地抓着司马城,却不敢用手去碰那刀,两行眼泪就这么很自然地滚了下来。
司马城神色痛楚,却淡淡地道:“我的命是你的,你要拿去,我为何要躲?”
苏洛想叫太医,想让人来帮司马城,可她竟突然头脑发昏失去了冷静思考和语言的能力,好不容易说了句话,竟是:“你的命都不如这江山么……”
司马城没用回答她的话,他痛得晕了过去,摔倒在苏洛怀中。
苏洛方才如梦初醒,大声叫道:“来人啊!传太医!王爷收拾了!”
她此刻已六神无主,竟忘了自己是大夫了……
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许多人来,他们高声叫着司马城,他们给他止血,他们给他喝药,他们跑来跑去,有的人还端着血水,那血是司马城的……
苏洛恍恍惚惚看这一切,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苏洛醒来之时,已是第三日的早晨。
子殇在旁边给她把脉喂药,没好气地笑道:“你啊!净会折腾人,你也得照顾照顾腹中孩儿不是?”苏洛被她说得面色一红,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见子殇继续唠叨:“也不知你二人是怎的,好好地又吵起来了,闹出这么大的事又紧张得不行,竟连自己是大夫都忘了……”
苏洛被他说得无地自容,小声地问:“他……他怎样了?”
子殇知道她问的是司马城,笑道:“王爷已醒来,并无大碍,养些时日便好了!倒是你,再这般折腾下去,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苏洛听他说司马城没事,若有若无地松了口气。
子殇问:“小姐,要不要去看看他?”
苏洛想了想,道:“我与他已无瓜葛了!”
子殇知她说违心的话,却也不挑明,又问:“小姐日后有何打算,如今已出不得王府了。”
苏洛突然自拍了两下脑袋,道:“是了,那****说不让我出府的,给他那么也刀也不屈了他。”想了想又道:“罢了,如今我们安心治好子夜吧!”
为今之计,安心在王府是最好的选择,一来不用担心人追杀,二来可以好好医治子夜,子夜的身子也经不得长途颠簸。
如此这般,苏洛的日子过得极其平静,半个月来未见过司马城一面,苏洛也分不清是司马城故意躲着她还是他真的很忙,不过不见总比见的好,免得尴尬无话可说徒增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