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早早有双亲及兄长出来相迎,喜庆的话自是说了很多,苏洛早已不记得,她只是在热闹的人群中寻找子陌的影子,可是一无所获。倒是看到了那个素未蒙面,传说中‘鄞州第一美女’的二姐赵夙袭。
苏洛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便站在人群中,冷冷地看着大家欢笑,仿佛这个世界不属于她的,苏洛无数次从喜儿的口中得知她是个美艳非凡的女子,初见时依旧被惊艳了片刻,可想不到,她竟是这般清心寡欲的一个人,与这张惊艳的脸极为不称。
苏洛上前一步,道:“二姐,可是见着你了。回来之后姐姐就在外省亲,后来身子又不适,之后便是父亲的事,如今才得见。”
赵夙袭却淡淡地道:“如今可不是见着了,也没什么不同,倒是你,让我吃惊不小,竟这般灵动鲜活了。”
苏洛淡淡地笑道:“可是缇儿长大了,人都说女大十八变,缇儿只是变得活了。”
赵夙袭依旧是淡淡地,不说话。
待众人回到厅中,忙活了一阵,饭桌摆了上来。苏洛要寻找赵夙袭的身影时,早已不见。
入夜的时候,子陌回来了。
苏洛笑看她道:“你这鼻子几时这般灵了,都闻到我回来了,知道回来见我。”
子陌笑道:“我又不是属狗的,哪里有这般绝活,是岳王说你回来了,叫我回来伺候着,怕你有什么不习惯的。”
听她这话,苏洛不自觉地想起自己骂司马城属狗的时的情形,自己笑了出来。子陌道:“可是想岳王了不是?”
苏洛道:“我才不想他,我想刘郢。”
子陌笑开了,道:“说谎了不是?”
苏洛故作生气道:“我几时说的谎?”
子陌笑道:“你说谎的时候眼睛眨呀眨的,方才眨了好几下,还不承认,若是我,也会喜欢岳王,那刘郢不过是个粉面书生罢了。”
苏洛笑道:“你这般中意岳王,我与他说说,将你许了他如何?”子陌无奈地拜拜手,翻了她一个白眼。
过了一会,苏洛便要子陌陪她去看赵夙袭。
子陌问:“这赵夙袭,还不如之前你的一半漂亮,有何好看。”说着看了苏洛的脸,神色怅然。
苏洛淡淡地道:“子陌姐姐,过去的事休要再提,倒是我这二姐,奇怪得很,如今我们的困局,说不定能从她这里解了。”苏洛说着,用手摸索着袖口,若有所思。
子陌点点头。
赵夙袭住的院子和她的人一般安静淡雅,几只若隐若现的油灯在夜色中显得孤寂,苏洛不知为何,触到这院,这灯,便有种沧桑的感觉。院子外的两排灯笼尽头,便是赵夙袭的厢房,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苏洛和子陌。
苏洛看到她,笑了,道:“姐姐怎知我要来?”
赵夙袭淡淡地道:“也不是知道你要来,只是我习惯了看这灯。”
苏洛也淡淡地道:“姐姐倒是个静雅的人,却喜欢这清灯,也是稀奇的事。”然后笑着拉赵夙袭的手道:“姐姐就不请缇儿进去坐坐么,在外吹风也不怕缇儿病了。”
赵夙袭笑道:“你从小都惯着养的,如今大了这娇养的毛病却没落下,进来吧,外头风有些凉。”说着从几旁拉了张凳子给苏洛坐。
苏洛在她身旁坐下,娇笑道:“姐姐,缇儿可是有好阵子未成见着姐姐了,如今看了,却越发的漂亮了,就姐姐这天人一般的人物,也不知道娘会给你许个怎样的好人家?”
赵夙袭却冷冷地道:“这世上的男子,又有几个是好的?”
苏洛反驳道:“姐姐怎的就说没有好男子,宫中的三个皇子,缇儿都有幸得见,都是一等一的好男儿,无论是相貌还是人品,皆是佳婿上选,听闻那二皇子未成娶正室,不如我去给你求了来,太后如今与我亲厚,想她会考虑的。”
赵夙袭表情淡淡:“看来你这丫头在宫中倒混得熟了,也是你的命数吧,你若喜欢那些皇子,为何自个不去求了来?”
苏洛笑道:“我倒是想嫁岳王的,可惜我这容貌,与姐姐比起来可就差得远了。如何敢提,且前些日子也召了他的厌不是?”
赵夙袭笑道:“你这丫头,就喜欢惹麻烦,我的婚事爹娘操心就是了,你搀和什么,难不成怕我这姐姐老在家中不嫁,碍着你嫁人不是?”
苏洛也笑闹道:“姐姐有这般打趣人的么?多日不见,缇儿倒是说不过姐姐了。”
赵夙袭愣愣地道:“从小到大,我几时说不过你,我也倒是奇了,我什么都比你好,却是得的宠爱不如你多,难道庶出与嫡出果真是不同的吗?”她脸上神色黯淡。
苏洛看她脸色突然变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赵夙袭继续说道:“什么都不如你得的多,除了那一次,可后来依旧是这般结果……”
苏洛差异地问:“那一次?”
赵夙袭突然敛了敛神,道:“无事!”
苏洛听她不想提,便道:“姐姐怎的就对缇儿这般见外了,姐姐看外面那排灯了吗?记得小的时候,缇儿很是顽皮,将灯取下,却烧着了衣服,姐姐为了扑灭缇儿身上的火,还将手烧伤了,姐姐一直对缇儿这般好,缇儿一直记得的,无论如何,你赵夙袭永远是我赵夙缇的姐姐。”
说到这的时候,苏洛睁大眼睛看着赵夙袭,赵夙袭脸上全无表情,淡淡地道:“想不到这些事你却还记得,可我却不记得了,如今夜已深,你身子弱,早些回去,免得着了露水,生出病来可就不好了,我也歇下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灼灼地望着窗外那排昏暗的灯,之后便一言不发,苏洛无奈,只得与子陌离开。
苏洛一路赶回自己的屋子,步子走得很快,一口气到了厢房,看到喜儿不在,瘫坐在床上,无力地道:“子陌姐姐,赵夙袭竟然知道我不是她妹妹,却不愿意拆穿我!这是何故?”
子陌奇道:“小姐如何得知她知道?”
苏洛冷冷地道:“方才她说到那一次的时候,眼神中分明有一丝幽怨,可看我的眼神却是淡淡的,且那小时候的事,是我瞎编的,她明知道没有这事,却不拆穿,只说不记得了,估计是她懂得我与她妹妹的事,拿不准这个事情是她妹妹告诉我的,还是我杜撰的,因此只说不记得了。她有意在维护我,这又是为何?若是为我好,为何不明说,若不是,为何要维护我?”
子陌道:“小姐,要不要去查查这赵夙袭?”
苏洛点点头,道:“查,连赵夙缇一块查,我觉得这赵家的事蹊跷得紧,本以为换了张面孔过段安慰日子,原来却是依旧如故。”说着用手抚着头,神情苦恼。她天真地以为赵夙缇就是普通的官家女,与皇亲国戚扯不上半点关系,可以安逸地窝在闺房中暗中大展拳脚,想不到,自己竟是从也个坑跳入另也个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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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因延顺帝的毒已清除得差不多,身子大好,且宣国战事吃紧,司马城不得不重返战场,临离别之前,司马城还特意到清和殿中来看苏洛并与她道别。
苏洛依旧是淡淡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悲欢喜乐,司马城一脸凝重地看着苏洛不说话,苏洛苦笑:这人有毛病,来看我却不说话。
随即提醒他道:“岳王此次重返战场,他日凯旋而归,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话间的疏离显而易见。
司马城随意捡了个地方坐下,笑道:“那是自然,只是赵医女也莫要忘了该做的事。”
苏洛点点头,目光越过司马城,飘忽得很远,飘到清和殿外的长廊上,再也收不回。
司马城顺着苏洛的目光,看向长廊,长廊的两旁,新栽了许多栀子花,娇艳无比。他看到满园的栀子花,微眯着眼看向苏洛:“这天下喜欢这栀子花之人屈指可数,赵医女可知何为韬光隐晦?”
苏洛微微一笑:“不过是几株不会动的活物,王爷倒是小心谨慎,宛如惊弓之鸟。”
“惊弓之鸟?”司马城不怒反笑,那笑里透着丝丝冷嘲,让人不寒而栗:“这世上敢这么说本王的人都死了!”说着他用左手摸索着右手指,小有兴致地看着苏洛,全身上下打量,仿佛苏洛就是一只待载的羔羊,看得苏洛一阵头皮发麻。
“难不成,王爷也要将苏洛剁之而后快?”苏洛声音很轻。
“不会!”司马城的声音含着轻微的笑意,却很冷,让人感觉周围的空气也沉重起来。他用手指轻轻地勾起苏洛的脸,看着她如秋水般的双眸:“我喜欢这双眸子,让它长着罢!”
就这么轻轻地一句,将一个人的生死轻描淡写地决定了。
苏洛向来不喜人掌握或者左右自己的生命甚至人生,因此他听司马城的话之后有些恼火,鼓着腮帮子道:“那我岂不是要谢谢王爷的不杀之恩了,王爷此番前来所谓何事?无事卑职先行离去……”
司马城看她生气,眉头微皱,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明日我便离京了,来看看你!”
“看完了,王爷请罢!”苏洛摆出一个送客的手势。
司马城却不走也不恼,嘿嘿笑道:“难怪人常言宁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子,何况赵医女是个小女子……”
“十七了,不小了!”苏洛没好气地答他。
司马城煞有介事地点头:“嗯,嗯,这等年纪早已及笄,若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早嫁做他人妇了。说起来,我倒是与你有这么一段姻缘……”
“你想也别想!”苏洛咬牙切齿地道。
“放心!”司马城笑道:“你之前国色天香,我身为堂堂七尺男儿,自然抵不过这倾国红颜,可如今你……”
苏洛在心底骂道:男人都是用屁股思考只看表面的猪!
“额……即便你已不若当年,我司马城也可免为其难再续此缘……”
“司马城,你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自不会忘,你既然让我将未婚妻拱手送人,总得有个表示才行……”司马城的语气倒是诚恳了。
苏洛想了想,拱手道:“岳王此次出征,我无甚送行,前日遣子陌送来些陈年的好酒,清酌几杯算是饯行吧!”苏洛已开始表示了。苏洛突然觉得自己很高明,自得其乐。
司马城看着她,有一阵愕然苏洛的所谓的表示。突而哈哈大笑道:“不醉不归!”
苏洛开始东张西望地寻找酒坛,这翻翻,那看看。
看得司马城一脸黑线:“敢情赵医女也是个好酒的,竟将酒藏到清和殿来了!”
“嘘”苏洛止住他的话:“休要大声嚷嚷,前些日子皇上高兴,赏了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给上官姐姐,奇怪,明明在床底下的……”苏洛翻开床铺,胡乱找了一通。
司马城眼角抽了抽:“你偷酒给本王饯行?”
“这不是偷,是借,本姑娘借酒献佛……”苏洛嘿嘿自鸣得意。
司马城翻了个白眼,无奈地叹道:“赵医女岁奉三十六两,够买一屋子的好酒了!”
苏洛不以为意,随口接话,笑道:“送你用不着浪费我的银子……”
她话没说完,咔在喉咙里,因为司马城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周身弥漫着一股阴厉之气,那眼神几近能将她生吞活剥,让她感觉周围的空气冷了几分,这是一种杀气。
苏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愣愣地看着司马城寒着的一张脸,不知要说什么。
司马城逼近她,抓住他的手,把她拉入怀中,紧紧搂住,紧得她似要窒息:“你方才说的话本王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苏洛眼珠子咕噜转动几下,扯了扯嘴角笑道:“额……下官是说,要请岳王去最好的酒楼,用最好的好酒给岳王饯行……”
司马城略微松了松搂住她的手,在她耳根处吐气:“这才乖……”说着抬手在她头上轻轻一动,便将她头上的紫玉凤钗取下。
凤钗在司马城手中翻来覆去,他笑道:“这凤钗甚是讨我喜,不如医女也送与本王罢!”
苏洛立马点头:“送送,难得王爷看得上眼!”
司马城挑眉:这苏洛,真是不见棺材不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