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洛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且自己已不在暗阁之中,而是躺在书房的软榻上,身上薄薄地盖了层被子。
苏洛睁开眼,看到司马城和胡伯在书房内说着事,便迅速闭了眼装作未醒。
只听胡伯道:“少爷,昨夜为何不依计杀了那厮。”
司马城摆手道:“计划有变,若不出我所料,不用我们动手,皇上也会走这步棋,我们都忍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这一段不是?”计划有变?苏洛在揣摩着司马的话。
胡伯叹气道:“那黑衣人狡猾异常,放过他,日后要找机会杀他可就难了。”
司马城喝了口茶,道:“欲速则不达,要杀他机会多的事,此时不宜打草惊蛇!”
胡伯不说话,顿了一会,司马城又问:“胡伯,那事如何了?”
胡伯看向躺着的苏洛,犹豫了片刻道:“一切皆顺,只是少夫人这边……?”
司马城也看了眼躺着的苏洛,淡淡地道:“我自会安置,你下去罢!”
待得胡伯离开,司马城便走到苏洛面前,揉搓她的小手,轻轻扇了一下,道:“偷听可是要罚的。”
苏洛忽地睁开大眼睛看他,道:“我醒了不想起,便赖了会床,竟成了偷听贼了。”
司马城淡淡地笑道:“可是长进了,学会泼皮耍赖了。”
苏洛轻哼一声道:“这等伎俩何时用学的,与生俱来天赋异禀!”
司马城嘴角弯了弯,笑道:“呵,耍起颇来竟也这般理直气壮的,脸也不带红。”
苏洛微嗔道:“休得与我打呼呼,方才你与胡伯商量着何事,竟是瞒着我的?”
司马城轻笑道:“就你耳尖,不就是郡主的那些事,你要听我便如实道来!”
苏洛打住他道:“我最不喜听的便是她,别与我提她,晦气!你倒是说说,昨夜为何点我睡穴,让我不省人事?”
苏洛此时丝毫没有怀疑司马城的这一解释,女人就是女人,一旦沾上了个醋字,碰到了情敌,便会傻上那么几分,连这般赤裸裸的哄骗都信了去。
司马城笑道:“不喜听郡主的事,可你不也不喜听房中那点龌龊事嘛,我是不想你难受,全当是为着你打算的。你也休赖着不起,有事等着你呢!”
苏洛爬起来,便整理衣裳边问:“何事?”
司马城道:“你跟着来便知。”
苏洛跟着司马城到了厢房,看到假苏洛伤痕累累地躺在床上,一双目光灼灼地看着进来的二人。
苏洛看着她满身的伤,倒吸了口气,骂道:“你那老子简直是畜生,你便是那老畜生生的小畜生!”
司马城看她生气,无奈地苦笑道:“关我何事,竟骂起人来了,你这嘴皮子可真是越发得罪不起了。”
苏洛气道:“若不是你要你的那个位置,我早就夹包裹远走高飞了,何必在此受这等鸟气,何必让她跟着受这等罪。”
司马城看她说的似乎也有这么点道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回她的话来。
倒是躺着的那女子淡淡地道:“你也休要怪王爷,我命该如此!”
苏洛走到她床前,给她查看了身子,从旁边的柜子中取了些药,慢慢给她擦拭。
苏洛看到司马城一直站在门口不远处,骂道:“忤着干嘛,快些出去,我给她上药!”
司马城犹豫了片刻,便匆匆离去,关上门。
苏洛边给那女子查看身子,边道:“我苏洛对不住你,你为我与岳王做的,也不是一两句谢能还得清的,你若有何所求,尽管道来。”苏洛从来不是善男信女,她的手沾染过太多的鲜血以至于对这等事能淡然处之。她可怜同情这女子为她与岳王牺牲,感激她,仅此而已。再则,她是个商人,她惯用利益权衡事情,她一直以为,有恩必有报,有付出必有所求,可这一次,她错了。
那女子眼睛直直地看着满目帷帐,流露出一抹近乎绝望地悲伤,淡淡地道:“我要的,你永远给不了。”
听司马城说,这是一个风尘戏子,戏子无非是喜些好处,可如今听她的话语,倒是自己小瞧了她去,苏洛皱眉。
苏洛揭开她的衣裳,将她身上的斑斑血迹擦去,抹上一层白色的膏药,这药有些疼,那女子却咬牙忍着,苏洛倒是有些佩服她的坚韧了,道:“不知姑娘所要何物?”苏洛看着她一双迷离的眼,想从这出看到她心里去。
那女子轻轻笑道:“王妃也无需猜度,我不过是一流落风尘的戏子,自然比不得王妃金枝玉叶,盖世无双的青洛郡主!”说这话的时候,那眼神丝毫未移动半分。可话中地意思却带了一丝嘲讽和无奈。
苏洛上了白膏药,在膏药的地方轻轻打磨,想是疼极了,那女子闷吭了一声,苏洛淡淡地道:“这般上药是疼了些,可好得快,且也不会留下疤,破了皮相。”
一丝苦笑从那女子的嘴角滑落,她冷冷清清地道:“王妃莫不是以为,除了这身上的疤,我越伶便能留着个好皮相安然后半生?”
苏洛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清秀而憔悴的女子。
越伶,她竟是越伶!
早些年,苏洛曾在苏望山书房内的案上,看到本写着司马城一十八位越字辈侍卫的名册,其中有一个就是越伶。她丝毫不怀疑这女子是司马城的侍卫,因为她眼神异常清澈,没有风尘女子该有的俗眉。
司马城告诉她,假扮赵夙缇的,不过是个戏子。
越伶是戏子,可却不是一般的戏子,是他司马城的侍卫,越伶能将赵夙缇的神色模仿得这般惟妙惟肖,面具也打磨得栩栩如生,精致非凡,若不是苏洛本尊在此,估计也被糊弄了去,道那便是她苏洛本人。
能将一个人仿得这般实实在在以假乱真,想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他司马城下这般大的功夫去做这些事,难道仅仅是为了应付延顺帝,糊弄糊弄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还是存了别的什么心思……
想到此,苏洛的身寒了半截,看着越伶,道:“想不到,司马城竟有这等忠心耿耿,为之赴汤蹈火的侍卫,我苏洛真是自叹不如。你一个越伶便将我那‘七子’都比了去!他司马城也真是豁达,竟让自己辛苦调教而出的侍卫做这等事。”苏洛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说的话已略带激动。
可若换作她苏洛,绝不会让子夜他们去做这等龌龊事,受这等恶罪,她苏洛与司马城比起来,心总是软了些。
越伶听了她的话,眼神方才转移到她身上,淡淡地道:“王妃不必介怀,也不必埋怨王爷,此事越伶心甘情愿。”
苏洛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这般奋不顾身,图的是什么?”
擦好了药,她将越伶身上血迹斑斑的衣物拨下,拿了件自己的衣裳,认认真真有条不紊地给越伶穿戴,越伶生生硬硬的几个字缓缓道来,让她的系衣带的手顿在半空中,久久不曾有别的动作,越伶亦然。
越伶道:“图他过得好!”
就是这五个字,让苏洛的心久久不曾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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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后,赐婚司马城及命其任副将守边的圣旨宣到了皇陵。圣旨还命司马城即刻动身返回邯京入住岳王府,穆桑桑加入岳王府为侧妃,三日后完婚。
越伶已被越明早些时候送入邯京,苏洛在厢房中不紧不慢地收拾着细软。
司马城看她一言不发,道:“怎的不说话?”
苏洛声音冷冷清清,透着一丝凉薄:“子夜将昨夜之事告知我,原来你与穆桑桑竟有这么一段过往。”
司马城知她吃味了,捉住她的手抚摸,笑道:“彼时我年轻气盛,桑桑与我提起成亲,我总不能回绝了去吧,再则,那阵子父皇与平南王不合,自不会答应了此事,我去求来也是让桑桑心中好过些。”
苏洛甩开他的手,转过身去背对他,埋怨道:“你对她无情却又要娶他,你这不是玩弄么?”其实她心中一直萦绕地是越伶的话,为了掩饰自己心神不定她选择避开司马城。
司马城解释道:“自那后我便与桑桑言明断了她的心思,可不想却拖拖拉拉至今日之局面。”
苏洛冷笑道:“如今这局面不更好,你坐拥二女,享齐人之福,天下多少男子都求不来,你倒这般委屈。”
司马城道:“你明知我心中所想还这般打趣我?”
苏洛突然转过身,看着他,狠狠地道:“我日日与你相处,却不知你心中所想,你为何对我隐瞒越伶之事,她对你情深意重,我苏洛自愧不如,你要如何对她?”
司马城皱眉道:“当初不让你明白,便怕你这般责难,如今果然,她的事你无需劳神,我自会处理。”
苏洛道:“你可真是狠心,竟让人这般糟蹋自己的人,我以为你是顶护短的一个,倒了看走了眼。”
司马城叹了一口气,却不接话,帮着苏洛收拾行李。
当夜,岳王与苏洛归至岳王府,岳王府内一切如前,苏洛照旧住进了大婚当日那个叫做栖霞院的主屋。听司马城所言,穆桑桑嫁入后会入住离她隔着几个院子的静心阁。这样也好,眼不见心不烦,一想到日后自己要和别人分享一夫,苏洛心中就堵得慌,其实她也并不是讨厌穆桑桑,可对与自己争男人的人,哪个女子有好脸色。
因着上次入住后走得匆忙,苏洛对这岳王府还是陌生得很,因此,苏洛安顿好后,第二日便与司马城领着几个管家熟悉了一番府中院落,一一见过府中的丫头小厮。
苏洛问道:“你这府邸这般大,也不用我事无巨细地明了,我走动的也不多,守着我那院子便好,何必费神去看这些无用的。”
司马城笑道:“日后我大多不在府中,你是府中女主,你不操劳府中大小事务,我怎在外头过得安稳。”
苏洛嘟着嘴生闷气,一想到日后司马城不在,自己独自与穆桑桑留守王府就来气,道:“我也不想做这些无用的活,全数交给穆桑桑便是。”
司马城笑道:“又与我耍性子了不是,你又不是不知如今的情形,府内由你把持行事要方便得多。”
苏洛专心看着库房内一打打的账簿,眼神灼灼地看着司马城道:“你就这般放心将这些交予我?”
司马城笑着搂住她道:“难不成,我还担心你将我这家业败光不成?”
苏洛看下人还在身边司马城却这般莽撞,羞红着脸道:“你知我说的不是这个!”
司马城抚着她的脸道:“我是信你的!”
苏洛抓住他温热的手,冷冷地道:“可我不信你!”
司马城微微一笑道:“我知!可那又如何?”
苏洛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若无其事地翻动着手中的账簿,内心里却如波涛翻滚,她越来越看不懂司马城了。
司马城突然抓住她的手,小声地在他耳旁道:“洛儿,此生我若得了你,我会用尽我所能去求这江山,可若是没了你,我得这江山又有什么用?江山可失而复得,可这世上只有一个你!”
苏洛愣愣地看着司马城,反手抓住他的手,颤抖着身子道:“可我,可我……输不起!”
司马城伸开手紧紧地搂住她,道:“你无需与我作赌,我们是夫妻,一生一世都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输你便输,我赢你便赢,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你好的,你也休要疑我让自己这般累!”
苏洛在司马城怀中,睁了眼看向四周,发现下人早已识趣地溜得不见踪影,安心地吸着他身上浓重的男性气息,紧紧地搂住他脖子腻在他怀中,久久不愿松开。
明日司马城便会迎娶平南王的女儿穆桑桑,岳王府中早早挂起了红灯笼,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唯独苏洛这栖霞院冷冷清清,丝毫没有沾染一点婚事的喜庆。
她与司马城说过不过问穆桑桑婚嫁之事,司马城便由着她,婚礼一切大小事宜都由大总管方贾定夺,苏洛也落得个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