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口中的主子陷入深深的沉默。
此时阿衡心中也是一沉。
从小竹的口中,她掌握了几点信息:
一是这个被称作殿下的年轻女子身份尊贵,且不是陈国人。
二是如今这女子已怀孕数月,但是未成亲。
三是听腹中孩子的父亲姓丰,且能尊称为大人,定是当官的,更重要的是,这个丰大人未曾婚配或者曾经婚配如今单身无正妻,否则小竹这个丫鬟就不会说成亲,而不是让丰大人和原配和离。
四是这个年轻女子正在寻找一个叫三娘的人。
陈国之外的贵族女子,认识一个叫三娘的人……
不知怎的,阿衡突然就想到了刘三娘和那个长得很像刘三娘的女子。
两个长的很像,几乎能以假乱真的人,不是易容就是……双生子,比如自己和南宫黛。
若两人真是孪生姐妹,那么当年殷实丘小妾产下的就是双胞胎!一个被人带到了越国成为贵族,一个被卖到盛都……
阿衡正思索问题,就听隔壁小竹继续道:“主子,那刘小姐都寻了这么多日依旧毫无动静,莫不是……”
她话没说完就被主子呵斥:“胡说,听丰哥哥说她被文舒公主带走了,丰哥哥还说,文舒公主不会胡乱杀人,她定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被藏哪了!”
听到这,阿衡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这怀孕的女子就是刘三娘口中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女子。
至于她口中的丰哥哥,阿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符合这个丰哥哥身份的丰家子弟还真有几个。身份倒是不好判断。
顿了一会,就听那贵族女子伤心道:“三娘真是个苦命的人,我俩一母双生,她被卖到穷苦人家,颠沛流离,而我却被奶娘抱回外祖母身边,锦衣玉食的长大,听奶娘说,别人都不知我娘产的是双生子,她当时就想抱走三娘,但因为那会我哭闹得特别厉害,奶娘为了哄我,将我抱起哄好了就顺手抱走了,也算是我欠她的!且外祖母说了,一定要找回三娘,我怎会让外祖母失望?”
之后主仆两个又说了一阵子话,都是些无足轻重的,阿衡也懒得去深究了。
临睡前,追花告诉阿衡:“那个声音有些冰冷的女子,气息很弱,应是个擅长隐匿气息的暗卫,之前若非她说话,我都未曾注意到她的存在,想是她也发现了我们的存在。”
阿衡点头:“迟早的事,咱们就当做听到了什么也不知道,做寻常路人即可。”
阿衡想了想,又吩咐追花去和云六他们把此事说了,让他们给查一查这个越国贵女的身份。
追花去了个小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还给阿衡带回来一张人皮面具“这是冯铁给主子准备的,那个越国女子和她的暗卫未必没见过南宫黛。”
阿衡笑道:“行啊,追花,越来越心细了。”
追花略微不自在:“是冯铁,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阿衡故作不经意地点点头:“嗯,是个不错的人,不仅点子多,还心细如发,思虑周全。又年轻又憨厚老实,嗯家世还不错。”
追花惊讶问:“家世?主子,暗卫不都是没有家世背景的吗?”
阿衡看着追花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笑道:“冯铁不一样,冯铁祖父是我皇祖父的心腹。”
阿衡想了想,告诉追花:“很多人都知道我手上有皇祖父留下来的可以号令二十万兵权的虎符,但没几个人知这个虎符还有个名字。”
追花惊讶了,她还当真不知道这虎符还有别的名字,不由得好奇问:“叫什么?”
“绣春令”阿衡笑道:“想不到吧,一个军令,竟然有这么婉约的名字。”
追花更疑惑了:“为何要叫绣春令?”
阿衡给她讲了一段祖父辈的故事:
原来这冯铁的祖父是阿衡皇祖父的心腹,一生戎马,战功赫赫,年轻的时候,仰慕军中一个将军的女儿。
那将军女儿有个很婉约美好的名字,叫绣春。
不看本人,光听这名字,就能想象出来这是一个如江南流水般秀气灵动的女子。
可看了本人,还真让人颠覆了绣春二字的真谛。
绣春大龄未婚,脸蛋是标准的国风瓜子脸,可身板却健硕有力,少年时女扮男装在军中和那帮将士们摔跤打架,胸前未曾发育好的二两肉,用麻布裹得硬邦邦的,甩起招式来虎虎生威,能半盏茶不到的功夫放倒五六个青壮年男子。
大半将士都折服在她的拳威之下,唯她马首是瞻,许她天生就是个当将才的料,在军中摸爬滚打两三年,就立了不小的军功,挣了个从四品指挥佥事的缺,在军中声望颇高。
绣春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她将军老爹缺愁得胡子眉毛都白了。
人家的闺女秀外慧中对镜贴花黄,他家的闺蜜却一副男人打扮,混在男人堆里打打杀杀,还嫁不嫁人了。
绣春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嫁不出去,老爹一提起。她就信誓旦旦地说大不了招个入赘的给将军老爹延续香火。
她将军老爹老泪横秋,觉得闺女的终身大事要比自家延续香火的事儿重要多了。
于是闲暇之余,开始给自家闺蜜物色未来夫婿。
那些个文绉绉的酸腐文人弱鸡得很,他自不会考虑,他在军中观察了数月,盯上了冯铁祖父冯志已这个憨厚老实又年轻有为的青年,虽出身寒门,但他们家不缺官,只要人品好,自家闺女将来受不了委屈就行。
人是看上了,可怎么让二人好事成双呢?
于是这奸猾的老头子求到了太子那里,彼时阿衡她皇祖父身为太子也不过是二十来岁,对这些情爱之事自是乐见其成。
两人在军中大帐捣鼓了半宿,最后决定把绣春调到太子跟前做贴身护卫半年,彼时冯铁他祖父就是护卫长。两人朝夕相处,又因性情相投,自是融洽。
可憨厚老实的冯志已又怎知对方是个女娃,两人酒后勾肩搭背,东摇西摆地到帐篷内睡觉,也不知怎的,借着酒疯玩摔跤,摔着摔着衣服落了一地。
冯志已看着醉成烂泥的绣春胸前一大坨麻布,也不知怎的,就给她解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傻眼了……
当他看到绣春胸前的波澜起伏之时,酒被吓醒了七八分……
可绣春还醉着,醉得东倒西歪,她拽住失魂落魄的冯志已又是一摔……
立身肉搏,再加上朦胧的醉意,和太子及绣春爹在帐篷内点的熏香……
两人的角力就变了味,异常激烈,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女,一鼓作气战了七八个回合,直到天蒙蒙亮。
彼时两人都累脱了睡在账内。
绣春爹不合时宜又很合时宜地出现了,然后装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大骂冯志已欺负他家柔柔弱弱的黄花大闺女。
阿衡的祖父站在旁边暗自翻白眼,柔柔弱弱这话,绣春爹这老不羞的竟能说出口,账内一片狼藉,且冯志已身上抓痕无数,也不知谁欺负谁呢?
果然,他家闺女及时出来打脸:“爹,我不曾受欺负,我是自愿的!”
这话噎得老将军差点喷出了一口老血。
好在冯志已也是个有担当的青年,当场就下跪求亲,老将军期期艾艾装模作样的为难他一阵,才依依不舍地同意把闺女交到他手中。
本以为两人不过是凑对来的夫妻,不想婚后却异常和谐,夫唱妇随,在军中成就一段眷侣的佳话。
可好景不长,两人婚后三年,陈国和北面的突厥开战,绣春在一次出征中被对方掳走。
冯志已为了救妻子,组建了一支敢死队,三千人,深入敌军腹地,营救绣春。而那三千人的敢死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绣春营,号令这支精锐部队的令牌就叫绣春令。
可惜他们深入突厥救出绣春的时候,绣春已奄奄一息,不过数日就走了。
可绣春营和绣春令却留了下来,且日益壮大,还被太子收编,最后成为一个正式的军队。
追花听完这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楞了会,问:“绣春死了,那冯铁爹是怎么来的!”
阿衡毫不在意道:“续弦生的呗!”
追花有些接受不能:“不是两人很恩爱吗,冯……铁他祖父怎的就娶妻生子了?”
阿衡好笑:“谁说爱一个人就要为她终身不娶一辈子?”
额……好吧,是自己狭隘了,追花有些失落的想。
阿衡拍了拍她肩膀:“若是哪日你不得不离开你深爱之人,你是想看到他开心快活的过一辈子,还是想看到他为自己痛苦一辈子?”
追花答道:“当然是希望他好!”
阿衡点点头:“绣春定也希望冯志已好好的,所以她让冯志已答应她三年内再娶一个,否则自己不肯闭眼死不瞑目!”
想不到还有这一层,爱一个人是成全,是放手让他过得好,不是占有。她真的挺佩服绣春的,难怪冯志已对她死心塌地。
阿衡看追花的表情,感叹道:“很佩服她吧,很多女子都做不到,当真是女中豪杰,所以绣春令,皇祖父和冯志已一直使用至今,也算是缅怀这个女中英雄。”
追花点点头,看夜色已深,给阿衡铺了床各自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