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和宣容晓行夜宿回得屈府,因是封闭花园修习武功,再加上酴醾对两个小婢的叮嘱,老将军自始自终都不知他们外出之事。
倒是宣容竟然在酴醾眼中看到她对无尘的关怀,而且酴醾总是微笑地靠近无尘,无尘并不拒绝。宣容窃喜,自己活了两世,终于等到酴醾的归宿。
酴醾酿了美酒,宣容去探看,发现酴醾竟然在偷喝,宣容挤着眼睛,用尚且稚嫩的女童声音说:“酴醾,自己喝酒有什么意思?今日是月圆之夜,咱们夜幕时一起喝。”
酴醾大喜,梨涡深深,说:“真的,姑娘也要喝一点吗?”
“也喝,但只能喝一点点,我以前就不喜欢烈酒……”自觉失言,幸亏酴醾并不留意。
屈府外得知无尘今晚欲饮,特意准备了彘肩和小羊羔肉。
夜幕时分,灯笼张挂在木亭之上,酒肉摆上,无尘率先喝了满满一樽,宣容让酴醾也喝一樽,酴醾依言喝下;酴醾的碗盛着小半碗的酒摆放在宣容的几案之上,宣容并不喝,依旧劝二人酒,二人又喝下第二樽,宣容调笑:“师傅,不知是否娶妻生子?师傅待在这三年怎从不见提及。”
酴醾也好奇地盯着无尘,无尘脸上似乎有郁色,又饮下一杯说:“妻子早逝,儿子今年已有二十岁了,在越宫之内。”
宣容问:“师傅怎不将其带在身边?”
无尘摇头表示不想再提了,继续饮酒。
酴醾微笑地说:“姑娘年小,奴不欲姑娘多喝,姑娘只喝下这些即可。”
宣容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酴醾大喜过望地站起来。宣容把空碗放下说:“果是美酒,就是太烈。”话音刚落,就哇地一声,将酒吐在罗衫之上,酒喝得过快,稚嫩的脾胃竟无法接受。淑节韵节连忙跑过来,扶着宣容去换衣衫。
这凉亭之内只有两个人,圆月高高挂在天空中,无尘有些醉了,用手呼唤着酴醾,酴醾凑近,无尘用手掌托住酴醾的脸,说:“笑,给我笑一笑,我就在你脸上的……”
酴醾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微笑,无尘突然狠狠吻了酴醾。酴醾下意识解开了无尘衣带,把身体紧紧贴了上去。酴醾如呓语般在无尘耳边说:“师尊,你我如果相合,定会损了师尊的身体,师尊可还愿?”
无尘说:“寿命长短于我无妨。”
第二日宣容醒来,无尘让宣容去河水抓鱼,赤手,这一抓就是五日,五日内宣容只抓到一条鱼。无尘在岸上提醒:“一定要眼快手快,不要抓得太紧,小鱼都溜走了。”
“不要搅动河水,河水哪怕起一点涟漪,鱼就都惊走了。”
宣容突然觉得无尘脾气好了许多,回头看在无尘身后伺候的酴醾,脸色似乎也不那么青白了。
后来无尘给宣容一把长剑,要求宣容修习,剑法修习了一年;
宣容十一岁,无尘又在花园内设置了靶子,让宣容在修习轻功和剑法同时,练习射箭,这一练便是一年;
宣容十二岁,无尘在首阳山大营之下练习骑马驾驭之术,这一练又是一年。
酴醾和无尘之事屈府早就众所周知了,看着酴醾和无尘脸上掩藏不住的笑意,屈骜就将酴醾送与无尘做了侍妾,屈府自是送了金银做酴醾的嫁资,酴醾和无尘同枕同眠,甚是相谐。
淑节和韵节也长成大姑娘了,韵节从小就对酿酒感兴趣,总是围在酒炉旁,且巧的是韵节身形长得十分像安歌,就是脸也和宣容和安歌有五分的相像。姜隰老了,每次看到韵节都会盯盯看上片刻。
宣容每次练武功都极为刻苦,摔伤割伤自是常见,淑节和韵节看得心疼,就调笑说:“姑娘不必如此苦了自己,凭借姑娘现在的修为和容貌,施展美人计,那就能保杞国太平。”
无尘子听得说:“美人计?你想得多了,你以为长了鼻子眼睛和武功就可以用美人计!”
酴醾说:师尊说什么话呢,我家姑娘岂止长了鼻子眼睛和嘴,她长得比那些王宫公主
美得多吧?”
无尘子自是承认自己的女徒长得美貌,他微笑着说:“美人计的美人不仅容色端丽,
更是有所长,有所长才有风采有神韵,你家姑娘只知练功,容颜的确是春花也不可比拟,
但几无所长,站原地傻笑,能行吗,怎么实行美人计?”
宣容又请母亲延师学了一年的古琴和舞蹈。
上巳节,屈府静悄悄,只因屈老将军病重,杞侯已来探看了两次,宣容也返回府中侍疾。酴醾曾悄悄地和无尘说:“屈将军也就在这两日了,妾感觉到姒满要回来了,妾不欲见此人。”
无尘说:“我恰好也想回越国了一桩心事,然后咱们再回无尘谷,一起逍遥自在。”
就这样,两个人拜别了屈骜,屈骜现今已无力挽留,宣容自是挥泪道别。
二人走后,姒夫子就回到府中,姜隰一听军士报说姒夫子回来,心中就明白了七七八八,哭着嚷着不让姒夫子登门,倒是屈骜回光返照,说:“来得正好,我想他想得紧。”
姒夫子进门一刹那,宣容就情难自抑,哭个不住。眼前这个人已经老朽了,须发尽白,脊背佝偻,酒宴大开,美酒斟上,屈骜问:“姒夫子是不是闻到了死亡的气味?”
姒夫子爽朗说:“是啊,我来是特地送老友一程。”说着举杯祝寿。
屈骜喝下一杯酒说:“你要是不来啊,我还真不能安心地走。这些年啊,我一直都在找,找寒慕,找你。”
宣容闻此,又在低低哭泣。
屈骜接着说:“有一次听说有一个带着乌龟的杞国人在鲁国酒肆喝了杞国酒,竟无钱可付,被扣押在店中,做奴仆,闻此我连忙叫人到鲁国送去酒钱。”
姒夫子摸着银白的胡须笑着。
“又有一次,我听说你藏在深山之中,那深山就在无尘谷附近,我就去派锥岩去找,可锥岩竟在无尘谷找到一披发文身之人,说与我听,我就知定是越国无尘子。”屈骜继续说,只是声音越来越小了。
姒夫子说:“哪的杞国酒都不及屈府的杞国酒,我早就心向往之,只是总是参不透生死,参不透天机。”
屈骜用颤抖双手举起杯说:“生死看透,顺其自然。”举酒饮下,然后酒杯落地,人斜斜地靠在姜隰身边,去了。
锥岩和废及置于府外的两名老奴自绝殉葬。
屈骜丧事极为隆重,随葬器物不可尽数,三军皆披麻,举国尽哀悼。
三月之后下葬,宣容在丧葬人群之末恍惚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宣容运用轻功追出,
只见一男性浑身缟素骑马奔走。
屈归年仅四岁,跑于姐姐身侧,说:“姐姐,祖母心痛难忍。”宣容只能止步返回抚慰
姜隰。
在地宫之中,宣容拿回两样东西,一是寒慕为自己准备的美玉雕刻的头饰;一是季公子
给的美玉。
自己的前世——安歌的肉身是不是已经成为了白骨?
“谁都不是为了去死才活着,但是我们最终还是会死的。”宣容轻轻对安歌棺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