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秋,陈国求战,杞国的态度是战则战,你不找,我还想找你呢。杞王和宣容都憋着劲要把陈和楚共占的范和莘讨回来,此战除高条外,寒族两个新进提拔的将领同去。公子丹阶本求战,可被父亲派去护送贩酒商旅。
宣容横刀立马于莘地城楼之下,蓝天白云之下,高高的城墙,城门紧闭,宣容想到自己的祖父和自己的父亲为之付出的艰辛的努力,暴霜露斩荆棘才得以有尺寸之地,她一抬头便看到一个高大雄壮的身影,她知道那个人是夏征舒,夏征舒站在城楼上,眯着眼,看只率领小嬛便立于城楼之下的宣容,嘴角微微上挑挥手,守城的士兵便拉弓射箭。
宣容好奇,这么远的距离,便是力气大的射手也只能射到马前的一箭之地罢了,夏南此举到底何意?浮夸,太浮夸了。宣容也咧着嘴角,拍马转身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城楼上的夏征舒嘴角上扬,划出一道深不可测的曲线。
楚国守城,陈国出战,杞国应战。两军交战已两次,均是陈国落败,宣容一支长矛接连损了陈国几十名军士,让人闻风丧胆。杞国军士已将莘地包围,夏征舒脸上的恨意越来越浓。
在第三次交战中,从日出战到日落,土地早已被血浸湿了,有士兵看敌方的士兵想抬起刀已是不能了,敌方亦是。但夏征舒总不击鼓鸣金,宣容在军中喊话夏征舒明日再战,夏征舒却稳坐战车之内,轻佻地问:“女将军可是累了吗?本将军可是毫无倦意。”
宣容说:“两国的军士乏了,做将军的怎能不体谅军士?”
夏征舒说:“哈哈,说得冠冕堂皇。你若马上投降,两国免于常年的战争,这就是体谅你的军士了。”
“我为何投降,莘地已被杞国包围,收复莘地指日可待。”宣容高声说。
闻此,杞国军士士气一震。
宣容看着莘地高高的城墙,她自忖自己是无论怎样都爬不上城墙的,只有搭设云梯,或者用钩子钩在城墙之上。可今日她乏了,真的乏了。岂止是她——一个还不足十七岁的少女,就是两国战马也乏了,干脆趴在战场之上,两国的军士只好下战车而战;宣容也下了战车,骑上自己的战马。作战双方都那样躺在他人的尸体上,就等着哪一刻谁先爬起,杀了对方。宣容决定不再搭理那不可理喻的夏征舒,命号令军击鼓撤军,让寒族一将领组织有序撤军,自己和昭节并寒族另一名将领断后。
杞国军士回营很顺利,宣容在数十位军士最后撤离时,忽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宣容突然想起竹简上的字“对陈需慎,恐有渔罟”,拍马而奔,宣容将将逃出了渔网,一支长戈迎面而来,宣容只觉剧痛,跌下马来。她看见夏征舒一脸狰狞地笑,昭节和众军士大急,匆忙围攻夏征舒,陈国将士纷纷入战。趁着这个空余,宣容用尽全部力量,翻身上马,夏征舒眼看着宣容骑着马越走越远,拼尽全力冲出杞国军士包围,追了出去。宣容的小红马跑得极快,夏征舒唯恐不及追赶,搭弓射箭,飕飕两支,前一支正射入宣容后背,而后一支射在马臀上,那马是穿了铠甲的,箭并没能真正伤到它,可因为吃痛,它更加死命跑。
宣荣的肩被戟砍伤,锁骨剧痛,左臂的刀伤更是深入骨,血早渗过铠甲一滴一滴地流下,右胸的箭伤几欲穿过胸膛,她多想保持她战马上端坐的姿态,可是她尽最大的力都不能。她不能死,因为她已经死过了一次,决不能死。如果倒在这疆场,极有可能被敌方俘虏,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用绳子将自己捆在马背之上,那马似乎心有灵犀,背着她消失在茫茫暮色中。
夏征舒追赶不及,再一回头,莘地城门大开,鼓声大噪,从城内杀出一军,穿的竟是杞国军士的装束,原本留守在城下杞国军营的军士也冲了出来,陈国腹背受敌,惊慌失措,草木皆兵,纷纷弃甲曳兵而逃。夏征舒带着残军不知窜向何处。
杞国军士都进入莘地,韵节本在大营中等候,听闻姑娘伤重而走,失声痛哭,跨马去寻昭节,发现昭节已战死,哭着命军士收了昭节的尸首,自己带着三名府兵一路找寻。
高条站在莘地官署中,毫无攻城夺地的喜气,用哭腔对寒族两个将领矫翼和赤眉说:“你们守住此城,本将军去找宣容,我是她舅舅,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矫翼拦住高条说:“将军,韵节已经带将军府府兵出去寻了,如果我们趁着此时,去攻范,范唾手可得。”
高条气急说:“你们去,你们俩去攻范,我不带一兵一卒,我去找宣容。”说着就拿着马鞭往外走。
赤眉紧紧跟在身后说:“将军,我二人在军中无威望,只怕军心不稳,劳而无功。”
矫翼也说:“范地以南是晋国赠送我杞国的两个县邑,以南的莘地今已为我所得,此时范地人心惶惶孤立无援,一鼓作气必然唾手可得。将军要相信宣容定吉人天相。”
“什么吉人天相,她的姑姑安歌也没能吉人天相,未及出嫁就亡逝了,可怜她美貌如斯”说着竟坐在官署门口嚎啕大哭。
矫翼低声说:“在下即刻让寒族之人四处找寻,相信能找到。”
高条说:“我要自己去找,我是她舅舅。”
矫翼说:“如果将军坚持自己去找,那我们寒族就不好插手了。”
高条站起来,瞪着通红的眼睛说:“你们这是啥意思?”
赤眉说:“将军,在下没有什么意思,如果女将军在此,她会如何决定,是不是会攻范?”
高条点点头。
“那就攻范啊!”矫翼和赤眉不约而同地说,“若
高条舒了一口气,沉重地点点头。
他望着城外,夜已经深沉了,北辰星冷冷眨着眼睛,高条说:“宣容,你一定要好好的,如果你敢有个三长两短,舅舅一定不原谅你。”
一天一夜之后范地被攻破,杞国的南部多出一片狭长的疆土。
捷报并书信传入杞国昌乐,王宫上下竟毫无喜气。已经七天了,宣容毫无讯息。
屈府内不敢有哭声,姜隰不准所有府中人哭泣,高机还在做嫁衣,只是那針常常扎到手指。
花园内的那对醉酒夫妇似乎觉察到了什么,酴醾说:“宣容如果没有喝孟婆汤就死了,妾将成为这世间不死不灭但却要承受这非人痛苦的孤鬼。”
无尘眼睛望向花园内的枯枝说:“我俩终究会死,但她此刻是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