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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复命

醉奔 渌水东风 3748 2024-07-11 19:31

  路上泥泞,战车难行,行军两日,沿路只见麦苗青青,狐兔隐没,牛儿悠闲。有军士不禁开始哼唱起来,“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肃肃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肃肃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一人唱,就有百人和,路边的牛儿嗔怪地用大眼睛斜瞪军士,应执和寒慕见此笑起来。

  抵达昌乐城内,应执先到王城拜见杞王,杞王并无半句苛责,极力称赞,毕竟对敌国老将的三场大战中有两胜。从王城出来应执和寒慕匆匆回到将军府问安,全家人聚集在厅内,尽管立夏,厅内却很凉爽,高机穿着府上新给裁剪的绯色深衣,安歌着一鸟型纹彩绣的裙子,坐在下首,老将军夫妇坐在正中,礼仪完毕,老妇人即来探看儿子虎口的伤势,见无大碍,连忙说:“可喜我儿又进步了,前年参战回来,身披五创;去年参战,身披三创,一创在腿上,深可见骨;今日归来,了无创伤。”

  应执说:“幸有寒慕护我左右。”

  老将军连忙把寒慕叫到近前,询问是否披创。寒慕笑道:“不曾有,谢老将军挂心。”

  安歌扁着嘴道:“看来这妫完很不中用,每次寒慕都会有擦伤啊、小刀伤,小剑伤,这次怎么如此齐整?”

  老将军说:“妫完年轻时力大如牛,单论武功,是比夏御叔强的,是陈国的一员猛将但是刚愎自用,只想个人战功,不顾整体军阵,不专研阵法,又加年老,终是没有那么中用了。”

  老将军本是调侃,可是说着语气也禁不住苍凉起来。

  寒慕忙说:“难怪妫完竟下战书要和少将军弃车乘马,单独较量。但也不过耳耳,再有二十回合也就惨败了。”

  应执说:“还是寒副将提出打三十回合,如果主帅败了,但就宣告那一方打了败仗;如果平手,那就两军对决,为的是义不杀老……”

  话还没说完,安歌就抢着说:“什么义不杀老,明明是他不顾自己年龄下战书单挑的;你看你不杀他,他不也是使了诈?”

  “休得胡说”老将军怒斥,“战场上不杀二毛,不欺重伤之人。寒副将做得没错,仁至义尽。他们使诈还要诬陷杞国,以后咱们随机应变,多加提防就是了。”

  “那淮夷和宋国要是对杞国讲仁义,我们也不会这样举国东迁,来到昌乐了。”安歌低声嘟囔着。

  老将军大喝一声:“你住嘴。”

  夫人连忙说:“废婆,领姑娘去家祠跪一个时辰。”

  八十年前,淮夷和宋国因杞国弱小,同时举兵来犯,意欲侵占杞国国土奴役杞国百姓。杞国无兵,老少皆持戈矛,边打边跑,亏得淮夷和宋国因分利产生龃龉,杞国才得以喘息,最终在先王的领导下,定都昌乐。尽管这都是屈骜先辈之事,当今的老杞王待屈骜如亲生儿子,每次谈及此都是涕泪涟涟,那举国被人追赶,不断迁徙、颠沛流离却成了屈骜心里的耻辱,少年屈骜立志学武,连连击退徐、宋等诸侯国的夹击,领着军士开荒垦田,修路搭桥,那时候的他多么充实满足,他作为大禹族人和后裔,一定要让自己族群安居繁衍。可在一场战争中他被百人围攻,腿筋断折,若不是锥岩这个奴隶救助,他早已死在首阳山下。杞王多方延请名医,半年后,将军才能重新站立;一年后迎娶了夫人,三年后长子出生,在应执十一岁时,在淮夷倾国来袭时,杞国无将可用,屈骜重新披挂,在乱军中杀了淮夷的部落首领,但同时也跌下战车,双腿遭到马匹踩踏,当淮夷最后一匹战车向他驰来时,一个孩子穿着不合身的大大的铠甲,拿着比自己高许多许多的长矛,用尽全身力气扎向马脖子,马吃痛受惊转移方向,车轮擦着屈骜的腿边继续向前。杞国收了淮夷的土地,大大增强国力,可从那他就没有站起来了,军中那个十龄童被屈骜收养,他就是寒慕。屈骜多希望自己的国如齐如楚,他没想争霸,只希望本国百姓安居乐业,每逢祭日都能用河水用野蔬来祭祀心中的神——大禹。可弱肉强食,边境一再被骚扰,他无能为力。他急他苦但是他无法说出。当女儿提到那段历史,他双肩不禁一颤,不自觉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腿。

  应执和寒慕见了,都有武将的悲戚,同时又深感责任重大,任重道远。

  废边领着姑娘到家祠,边埋怨:“姑娘,你何苦在将军面前谈什么国丑呢?尽管我身为奴,也懂得这个道理。”

  安歌此时也有些后悔失言了。

  应执和寒慕旬日内并不能回府中,只因着要整顿营防,探看受伤的将士。春战结束,就要筹备秋战,杞王又拨划资金,打造矛戈,修造战车。应执和寒慕都要督工查看。

  妫完回到陈国,苦恼无穷。陈王对于这个叔叔并未设宴接风,甚至没有任何夸奖,只是自顾自喝着酒,饧着眼睛说:“叔叔辛苦。”然后继续观赏歌舞。

  妫完面上挂不住,略坐一会,就想告辞,本已经走到门口,就听陈王喊:“叔叔,请留步。”

  妫完这回去,问:“大王,有何事?”

  陈王说:“妹妹和卫公子成婚两年,并无所出,现又寡居了一年了,前日陈国使者路过卫国,妹妹让使者捎书一封,说想家了。”

  妫完连忙说:“女子既已远嫁,就随她去吧。”

  陈王不以为意摆摆手:“叔叔,现在的'随她去',就是要把她接回我陈国,这才是妹妹意愿。”

  妫完只好直说:“大王,妫息性子暴躁,老臣不胜其烦。”

  是的,妫完讨厌这嫡出的长女,这长女身强力壮,武功不弱,任性暴躁,经常对父亲决定指指点点,大放厥词。长女未嫁之时,即使嫡妻病重,妫完也不敢过分亲近妾侍,否则床榻就会被青铜剑划烂。

  妫息寡居伊始就捎书与父亲,要求父亲接回,但父亲并未理会;在妫息的第二封书信,口气就是大大不满。妫完亦不理会。

  陈王说:“叔叔不必为此担忧,妹妹出嫁这两年,想是脾气会约束不少,而且妹妹正值韶华,我陈国王室适龄女儿又少,以后孤再为妹妹寻得王室的姻缘。”

  妫完说:“妫息貌寝,恐难与别的王室结亲。”

  陈王笑道:“青春年少,自带三分芳华。这王室也有老朽,偏好青春女子,容貌即使有些亏欠也无妨。”

  妫完无话可说。

  陈王又道:“孤昨天就吩咐北陂去接妫息,今天一早北陂就出发了。”

  北陂是妫完的长子,妫息的弟弟,年十七,本应参加这次对杞国的战争了,只因临出发贪凉发烧兼腹泻不止,才在家里将息。

  立夏前两日,应执和寒慕回屈府小住,但白天依旧要外出监工。

  高机竟然不自然起来,尽管她习惯了每日把自己梳妆打扮成贵族少妇;尽管刚开始不习惯的一日三餐现今也习惯了;尽管公婆表面威严实际很随和;尽管她不需要伺候别人,反倒有人伺候了,小丫头酹慢慢成了贴心人;尽管她也去亲近小姑安歌,可是每次见到安歌,安歌总是喋喋不休地谈酒经,只在一天,安歌说她听到有鸡雏在花园的另一侧斜坡上唧唧叫着,她想和高机去偷来三五只小鸡来养,高机知道将军府的家禽都是由家将养在府外的斜坡上,高机也想去偷那么三五只呵,可是碍于新妇的身份只能摇摇头;还好自己房内有布匹罗绮,自己无聊了就来裁衣,这些日子作出两件,一件是给老将军的,另一件就是给夫君的。

  现在应执回来了,他并不看她,吃饭时也是目不斜视,她开始不自然了,那种做了亏心事的不自然。她也想为父亲为自己给少将军道歉,可是,又不知道怎样开口。

  高机明白她自己多么想嫁入将军府的,她知道自己的缺陷,知道家庭的困窘,尤其在月色下看到屈应执之后,她更是日思夜想要嫁进来。所以那时她一切听凭父亲积极配合父亲。

  这日晚饭前,高机故意比平日来得稍微迟一些,到了偏厅,就让酹端来托盘:“妾知道今日厨下做的是菽豆饭,蒸彘骨,会比平日晚一刻钟。所以就把近日做的两件夏衣拿给今日为老将军与少将军做了夏衣,还请母亲看看是否合身。”

  屈老夫人赞许点点头,废婆随即从高机手里接过一件衣服交与夫人,夫人并未抖开,看了肩宽和针脚,就不绝赞叹,然后催促:“应执,快试试高机给你做的衣服。”

  应执扭捏着说:“试什么试……”

  话不及说完,就被安歌和醇鳢同时架起,高机就势地把衣服抖开,不同于送给老将军的正裁法,此衣采用的是后领下凹的斜裁法。废婆不住地说:“少将军穿着多合身啊。”

  应执的脸都红到脖子根,寒慕使劲的憋笑。

  安歌说:“寒慕你干嘛呢,赶快帮哥哥收着,等到和高家姐姐行庙礼时穿,夫妻和谐,子孙繁盛。”

  寒慕连连点头,马上端起托盘放于自己几案一侧。

  高机说:“妾身手拙,只做出这两件,再等些时日,母亲的那件也就做好了。”

  老夫人说:“媳妇不用烦忧,庙礼的衣服我已备办齐全,闲来无事,可以多和应执在花园走走。”

  此时,高机也感觉自己脸上烧得慌。

  “离庙礼还不到两个月,高柔啊,你现在何处,你可曾有想我半分。”应执心里想。

  这时,厨人把晚饭送至偏厅,废婆、醇鳢和酹开始布饭。

  因姒夫子喜食软糯酥脆之物,除非姒夫子不在,将军府才食菽豆饭。姒夫子要主持明日立夏祭祀,昨日就回王宫卜正所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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