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隆冬时节,花园酒坊修缮工作已完成,酒坊没有加大,但是外墙重新筑过,卧房内更是布置了重重帷幔,床榻换了百年老松的松木,松香沁人心脾,床榻之上丝被里面装的是裘皮,是寒族的妇女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的;木头被劈成等长的一小段,柴草也捋顺了,整齐放在薪室,此处还有上好的炭和两个备用的炭盆;江米秫米黍米放在储物室;淑节酿的美酒都被搬到内宅的仓库中,昭节夜里被安置在储酒室中;此时,宣容已经孕八月了,腹部鼓起,但并不觉得行动迟缓,她搬到这花园酒坊那天,正赶上天降大雪,绿梅含苞,放眼望去,天地之间一片空灵;近看绿梅,又能体悟自然的静谧美好。
宣容在雪地里走,昭节在身后追,喊着:“姑娘,慢点,慢点,别摔倒。”
姜隰和高机站在那笑着,高机说:“作为人母,我咋就没想到让宣容早点搬到这花园中住,此处空旷,四季均有花木,看着心也就舒坦一些。”
姜隰说:“我倒是想过,但是一想到这夜间巡守不易,担心安全。”
屈归在身后说:“祖母和母亲放心,孩儿已在府外设置军士巡防,十二时辰绝无空防,这府中夜间也有粗使婆子巡守,她们白天不做任何工,只是守好晚上,就可白种府上两亩田。”
高机问:“这花园中也有婆使巡守吗?”
屈归说:“以前没有,姐姐搬于此地来住,自当安排。”
姜隰点点头说:“不过这天冷了,也别冻坏了婆使,让她们时不时出来看看,就回到奴婢房内,多听声多留意着就行。”
高机说:“母亲,自从隆冬,我母亲的身体就不太好,儿媳想在冬至前回去多陪陪她老人家。”
姜隰挥手说:“带着屈归去吧,府里头你就放心,有淑节还有四个婆使日夜陪着我。”说罢转身而去,高机看着自己婆婆的背影,忽然觉得婆婆已垂垂老矣。
在酒坊的第一晚,宣容睡得很香,她都不知道为何她对这个环境竟如此的熟悉,她不知道的是青禾趴在房顶的夹层里,透过一线天然的缝隙,看着熟睡的宣容。半夜宣容饿了,拽拽床头的铃铛,昭节便醒了,从酒坊大锅中拿出煨在那里的一碗粥糜,昭节笑着说:“姑娘,还是这儿方便,拿水端饭的都不用出了这个屋子,奴也不用害怕冷了。”
宣容说:“还是寒族的工匠巧,墙外筑墙,顶上有顶,这屋内竟一点风都没有,仅这一小盆炭,就觉得屋内温暖如春。”
昭节在旁乐着。宣容问:“昭节,你看锥岸如何?”
昭节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说:“好是好,可那是老夫人挑着给淑节的,奴不配。”
宣容说:“还不知道锥岸喜欢谁呢。如果你俩真的情投意合,仲春时节可以出奔。”
昭节连忙说:“姑娘,你休这样说,奴和淑节、韵节几个奴一起长大,奴这样做了,太不义了。”
宣容把空碗递给昭节说:“淑节要是愿意,我也就不多说了,反正天下好男子多的是,我再帮你找一个就是了。”
昭节听到这句话竟有些失意,接过碗默默离开,这后半夜便是千思万想,直到黎明时分才睡着。
青禾听到“天下好男子多的是”,想到比武招亲之事,心中似乎沉甸甸压了一块石头。从此练武更加刻苦。
哀和微更是尽心尽力,尤其对射和剑卯足力气,青禾上午射靶,下午舞剑。射靶百发百中后,就改成射飞鸟,有一次青禾站在微宅院之中,看到一群麻雀,弯弓搭箭,不停射,被射中的麻雀掉在花园酒坊的山坡之上。恰好宣容在院中堆雪人,远远看到麻雀掉落,拉着宣容去捡,虽然只捡到三只,却也欣喜不已,把箭拔下来,将死麻雀扔进灶坑内,只片刻香气就飘了出来。两个人边搓掉麻雀表层的灶灰,便吃边谈。
宣容说:“我记得那面的将军微的府邸吧?”
昭节说:“是,不过奴听说以前那可是咱们府上副将寒慕的宅子。”
宣容说:“我总觉得我小时候去过,可记不清具体什么事去的。”
昭节装傻充愣:“奴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宣容说:“应该是和酴醾,唉,小时候的事都记不太清了。不过,将军微虽然残了,这射术也太高了,这小小麻雀飞在空中竟也能射中,我还真想去拜会这个微。”
昭节说:“咱们府上到将军微的宅子也无大路,都是弯曲的小路,走不了马车,今日又下了大雪。等开春雪化了再去。”
宣容点点头。但屈归听军士说将军微在宅中射鸟,很是诧异,微已经残了,跛着脚射鸟,竟把箭镞遗失将军府的花园中。屈归不过十岁的孩子,即时带着军士跑过去,待进得院门,见院中搭着篝火,将军微和几个小军士在院中烤肉呢,旁边散落几只死麻雀,还有一只鸡。坐在圆木墩上的微见到屈归,笨拙地站起来说:“在下正想着到府上谢罪呢,因天降大雪,几个军士想吃点肉御寒,兴致来了,就比比射术,恐怕有箭镞掉进贵府,惊扰内眷。”
屈归问:“谁有如此好的射术?和当众为本公子演示一下。”
微抬头看看天:“小将军,这天上那还有麻雀呢?”
屈归抬抬头,冬天的天空显得格外高渺,竟无一只麻雀。因为麻雀也是极为谨慎的鸟,刚刚亡灭许多,竟不在此地飞了。
微说:“小将军,若不嫌弃我们寒族的将,就过来也尽一点,真是香得狠。”说罢同时递出一只烤麻雀和一个烤好的鸡腿。
屈归咽了咽口水,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吃了一个烤麻雀,说声“叨扰”,转身离开了。屈归走后,青禾从内室中走出来,继续食用烤肉。边吃边问:“屈府是不是有名叫锥岸的奴?”
一个军士说:“有的,锥岸只是奴籍罢了,日子比一般百姓要强太多,锥岸的大父锥岩伺候屈老将军三十余年,后又自愿给老将军殉葬,他的唯一后代便得了屈府额外照料。”
“锥岸啊,那可不像一个奴,他早晚都会脱了奴籍,上次在下和别人一起喝锥岸摔跤,两个人竟不敌,在下现在都觉得羞愧。”另一军士说。
将军微问:“小公子为何问到此人?”
青禾说:“只是听说他也参与修缮屈府花坊了。”
下午青禾舞剑,一把剑舞得密不透风,能于五十招之内打败微,但是青禾依旧不满足,她的目的是能十招之内打败微,或者二十招内能同时打败两个人。
终有一日哀兴奋地说:“小公子,你现在的武功应该能和你父亲打个平手了。”而此时已过了冬至,又一个春天缓缓而来。
青禾收起长剑说:“我不是什么小公子,以后叫我寒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