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忱,你在这儿等着娘亲,娘亲去找你爹去。”虽是粗麻布衣,仍不掩姿容的夫人蹲下身来轻声对四五岁的孩子道。
孩子只懵懂的点头。
只是,这夫人一去,孩子再没有见过自己母亲。
且,收养这孩子的人家,也因战乱而亡,这孩子还是因为躲在酒坛里面才躲过一劫。
但乱世之中,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一个人没有能力养活自己,漂泊才几天,孩子就饿得面黄肌瘦的,只能看着街道上人家手中的吃食。
这乱世之中本就缺粮,被这孩子瞧得瘆得慌,不由得呼吓驱赶。
孩子一溜烟跑了,慌不择路间,终于在天黑前躲进了一座破庙。孩子没有生火的能力,只能在草堆里睡觉。
迷迷糊糊间就睡着了,但迷迷糊糊间,这孩子又醒了。
“得罪了!”说话间,刀疤大汉抬手就抽出大刀来,那名方士惊呼一声摔倒在地。
在草堆中的孩子惊恐的看着一旁的方士。
那方士也看到了孩子,他只当不知,转而对刀疤大汉道“哼!怀璧其罪!”
刀疤大汉略略一笑“上头的命令,我只管拿钱办事。”说着,大汉抬步就要走来搜身。
方士呸了一声,直接掏出册子丢了过去,道“东西给你!只是,”方士忽地一笑“哼!只愿你家主子承受得住这反噬之力!”
那刀疤汉子捡起册子,看到是印象中的字迹,收入囊中,略看了一眼将死方士“我现在不杀你,你也会死。”说完,刀疤大汉抬刀离去。
待人走后,破庙中的火焰摇摇欲坠。
那孩子才一点点推开草堆,走将出来,他看着奄奄一息的大汉,想要搜一搜方士身上有什么东西,只是孩子刚蹲下来还没摸到方士,手陡然被方士带血的手捉住。
“呜呜……”孩子拼命的想要甩开手,但力气不足反倒被人带着跪倒在地。
方士不理会小孩的挣扎,就算挣扎,他现在也没有选择。
方士略略缓气,凝神间字另一个手掌中凝结出一片榕树叶,方士将那榕树叶缓缓注入孩子额间“孩子,你记住,以后有机会,去极寒之地求他,求他回来。天下方士乃至天下所有人都请求他回来。”
孩子只记得挣扎,但方士死死地抓着孩子的手,直到方士死也没有松开,孩子也精疲力竭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孩子被阳光刺醒,抬手睁开眼,才发现手已经被松开了,但上面还有血迹,孩子忙跌跌撞撞跑出去,跑到小河边洗手。洗完手后,孩子瘫倒在地,既是害怕又是无力。
“好饿呀。”孩子嘟囔道。
孩子被饿睡过去了,但又被饿醒过来,饿醒过来,孩子还是继续往大街上去,即便找不到吃的。
但这个孩子运气委实不大好,刚一到大街上就遭遇了奔涌而来的军兵,吓的孩子忙躲到一旁去。
入城的军兵这次是找人,一时间翻箱倒柜的,来势汹汹。
看着军官的脚步一点点靠近,周边的东西被丢开去,孩子只觉得惊恐,惊恐的快要跑出来。
“别怕。”
孩子听到有人开口,不由得安定下来:这是母亲离开后,第一个人如此温和的和自己说话。
待官兵走进时,一只老鼠跑将出来,那一堆老爷们只觉得晦气,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待人走后,孩子慢慢走出来,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孩子懵里懵懂的走出巷子,一条道向东一条道向西:他一时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你是哪家的孩子!”云外一声呼吓,吓得孩子愣在原地。
是个拿大刀的刀疤汉子,那汉子走将过来,手中提着一只烧鸡。
“别怕,”这会儿孩子才听到确切的声音,是个喑哑的声音,孩子依言站定,那个声音继续道“接下来都跟着我说。”
那大汉提着刀过来,仔细看着孩子,倒是十分俊秀,心中不由得可惜:若非乱世,这日后也是个翩翩公子。
不过,刚才是南阳王府推过来的军队,略微搜刮一下;而赵家军将至,这孩子必然惨死于铁蹄之下。
叹了一口气,大汉提留提留手中烧鸡。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陌生的大叔,”孩子依言道并抬起头心中怯怯但佯装镇定的看着大汉“佛陀拈花一笑而有人情,陌生的大叔竟然心生怜悯,能否请求你送佛送到西。”
那大汉惊讶的看着五六岁的孩子,他是没料到这么小的孩子能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迟疑起来,手中的刀晃了晃。
“您要去承平王府,我也要去承平王府。”
汉子心中愕然:这孩子竟然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更加不能留。
“百家之成的秘册只有承平王府知情,赵涧临终前暗杀赵锛,赵锛几名亲信逃出一二,你身上有承平王府令牌,你只有一个人,而且拿到了秘册也没有人交接,一来二去便知道你想去做什么。”
这一段话说的十分断断续续,但并不妨碍大汉听的入迷。
“你……到底是谁?”
“……我饿了”孩子说完,不由得看着烧鸡。
汉子低头看着烧鸡,随后抬手递给孩子,孩子听到“那就找个位置坐下来吃吧”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吃着。
汉子看着孩子吃的喷香,安静的坐在那儿,也不打搅。
吃完之后,孩子只觉得犯困,油腻腻的手背摸摸眼睛,手中拿着骨架头一篇就睡了过去。
大汉看着倒在墙角的孩子,傻眼了。
带孩子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了火焰,而后发现自己穿上了暖暖的、舒服的衣裳。
“小娃娃,你是哪家的孩子?”在生火的大汉开口问道。
孩子只觉得害怕,但是四下都是黑漆漆的林子。
“母亲去找我父亲了。”
“……那你母亲在哪里?”
“不知道……”
“……”大汉又丢了一支木棍,他现在看着小孩子,还真是小孩子的样儿,完全不似昨日站在他面前的样儿。
“昨天那些话,是谁教你的?”大汉见小孩迟疑,放软声音,引导孩子道“好孩子,你告诉叔叔,叔叔明天带你吃好吃的,吃烧鸡呢?”
孩子咽了咽口水,迟疑了好一会儿,刚想开口,孩子猛地摇摇头,不开口了。
大汉见引诱不了,摸摸自己脑袋“你现在啥也说不出来,那我该把你如何是好?”
“我想去承平王府。”孩子忽地听到声音道,便也跟着说道。
“你一个娃娃去承平王府干什么?”
“救你。”
“……”大汉丢了一根火柴,没回话。
但此后一路上,大汉倒是带着这个孩子:他心中委实是惊讶于一个孩子能说出那么一番话,索性,这也是个俊秀的孩子,吃食也不多,带着就带着吧。
一大一小,一路为伴,走了大半个月,入了京城。
一到京城,孩子眼睛就左看看右看看,哪里都是稀奇的。许是看多了,眼睛也累了,趴在大汉的背上不由得睡了过去。
夜半醒来,小孩眼神一瞬清明不已,在破庙生火的大汉看到小孩不由得愣住了。
“去找你的主子,承平王。”
半夜三更的,背着小孩的大汉心中止不住的骂自己,怎么就这么听一个小孩子的话,大半夜的去承平王府,关键是他现在都没想好他去承平王府干啥。
如孩子言,将孩子带到侍卫处,汉子站在不远处听着孩子垫着脚和那侍卫说了一通后,那侍卫忙进去通报。
待承平王妃派人传召时,汉子惊讶的合不拢嘴:那孩子到底说了什么。
一大一小在侍女的带领下步入宫殿,到一处后,婢女令他们止步,尔后一阵丁玲,衣饰华贵的承平王妃在众人簇拥下走了出来,于屏风后落下。
虽然隔着屏风,但赵琉觉得似是故人来,不由得偏头看向大汉,但那大汉长相丑陋,并不是故人。
轻轻叹了口气,连着咳嗽一两声。
那孩子略上前几步“我想,单独同你聊聊。”
虽是童稚之音,但语气,很沉稳。
坐着的赵琉不由得站起身来,一步步走了出来,侍女撩开珠帘时,赵琉看到一脸淡然仰头看着自己的孩子。
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赵琉见着孩子毕竟年幼,是以挥手屏退所有人,包括大汉。
临走之前,大汉狐疑的看了一眼一大一小,总觉得气氛很怪。
“孩子,是谁让你来的。”赵琉平静道。
孩子很认真的看着赵琉“我想请求赵姑娘一件事情。”
“你是谁?”赵琉盯着孩子,想要从他眸子里读出畏惧来,但孩子眸光坚定。赵琉心中隐隐有个声音,看着孩子,她觉得很是荒诞“本宫念你是一个孩子,你若是再装神弄鬼下去本宫必然不会任由你。你们只对本宫说有前国师的消息,想来也是无稽之谈!”
“赵姑娘,”因为仰着头太累了,孩子低下头看着地面继续道“人之一生不单单只有爱恋一事,如今天下大乱,其中多少是边疆赵家的手笔?赵姑娘过往就因厌弃边疆赵家而屈尊纡贵嫁于承平王三子,如今,当真愿意教边疆赵家把持朝政?当真没想过一旦边疆赵家上位承平王在他眼中以及赵姑娘还能如眼前这般光景?当真没想过百年之后皇权倾覆、赵家后人世世代代被钉在耻辱架上的光景?”孩子见赵琉不说话,继续道“赵姑娘本就聪慧过人。如今,国师不知所踪,我早已魂离天外,赵姑娘有夫、有子,又何必执着于一时情障。”
赵琉无奈一笑,就进坐下“你说的我不是没有考虑,事实上,自征儿诞生我便忧心日后他们父子处境,但我无人可诉,却不料,”赵琉仰头叹了一口气。
孩子静静的听着,不发一言。
两人倒是难得的沉默了起来,好一会儿,赵琉缓缓笑了“我真是至傻,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异能,难为你一个孩子,能够记得这么多。无论是那个人嘱托你这么说,我都不想追究了。”
孩子只是淡淡的看着赵琉,不反驳也不承认。
“你告诉那个人,我虽然对于他能在此时此刻说出这般话,有几分心动;但,我无法保证能做到何种地步。”说着,赵琉站起身来,撩开珠帘往屏风后而去。
“我与那位大叔,终究是无辜。还请赵姑娘……”终究是体力不支,孩子忽地昏睡了过去。
看着靠着柱子昏睡过去的孩子,赵琉沉默了许久许久。
虽京城和已沉入水中的胜州、墨城周边几处暂时没有光怪陆离的事情翻身,但赵琉很清楚的知道,这天下间异能之人并不少,便是承平王府也招募了些许能人异士,最终,赵琉轻轻叹了口气。
孩子醒来的时候,身边还是大汉,但是天是亮的。
“小娃娃,你昨夜和王妃说了什么?怎么给了我们一大包银子,还让我带着你好生安歇?”大汉看着孩子醒了忙问道。
孩子那里知道,只一个劲儿的摇头。
大汉又说了好些诱人的话,但昨夜的事孩子委实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能摇头。
僵持了好一会儿,还是大汉败下阵来,无法,大汉只得带着孩子上路。
只,昨夜王妃召见大汉,大汉才知道正主已死,且王妃已经挑明她知晓大汉是为谁卖命,这次留情,下次再见就没这个好运了。
想着,自家主子已经死了,眼下自己身上有秘册,不如寻个地方细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