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在担心我么……”
舒漪摇摇头“听他们说你不过二三十,又长得极好,该是意气风华的人,但似乎总是悒悒不乐,与其如此,倒不如和之前一样喜怒无常来得好。”
“我手中有一把沙,不握紧会掉,握紧也会从指间漏出。”赵忱低头道。
“若是在广阔的海岸,便不会有此顾虑。”舒漪淡淡道。
赵忱抬头诧异的看着舒漪,身边人潮汹涌,有人回头只为惊鸿一瞥,有人目视前方不为容貌所祸,有人看着脚下的路忽略了身边的风景,有人只停留在刹那醒不来。
“可是,她说过如果有机会……总是能成的。”
“你似乎分不清真情假意;又或许,人之改变就在一念之间,此刻是可能,下一刻是不能。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掌控所有的事和情,再怎么强大的人也不能完全压制自己的心,所谓克己复礼,便是如此。”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赵忱道。
沉默了会儿,舒漪终究是开口道“可以为情生、为情死,独独不应该为情所困。你如今的局势、我如今的局势,都是困。”
终究,舒漪没有将赵太后之猜测言明。
“是吗?是我困住了你么?”说着,赵忱转过身继续带着舒漪往前走。
舒漪张了张口,最终并没有开口。
阁楼上的男子放下手中茶杯,缓步走至窗前,看着人潮汹涌中那一眼就能摄人心魄的男子。
“大公子,二公子、二公子重伤不痊,恐有性命之忧!”一浑身血迹的劲衣男子匆忙爬上楼来跪倒在地到。
“云师傅不在那里?”立于窗户的楚衍猝然回头道。
跟来的心腹谁见过自家主子如今模样,愣是吓得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劲衣男子在迟疑了会儿才回过神道“云若水、云若水与赵征勾结!”
楚衍看着桌上的温茶,尔后偏头,脸色苍白间目光逐渐落在了街道一人身上。
忽觉得背脊像是一道冰刀划过,舒漪微微侧目,但并未察觉有人接近。道“我们已经从街头走到巷尾了吗?”
舒漪的话让赵忱回过神来。
“没有,走吧,我们继续走下去。”赵忱道。
舒漪点点头,由赵忱牵着继续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赵忱在一堆糕点前停下。
“绿豆糕、桂花糕、云片糕、软香糕、雪花糕各一小份。”赵忱道。
舒漪微微蹙眉:赵忱对于自己的喜好了如指掌,但似乎也仅限于此了。
赵忱取出银两来,忽听到身边有人道。
“赵忱?”
付了银两,赵忱接过糕点,这才看向说话的人。
说话的人在见到赵忱时惊艳不已,但那人转而看向赵忱身旁的舒漪时,目光一点点变得凛冽。但凛冽慢慢转变为冷漠。
“这位就是国师夫人朝阳郡主,今日一见,气质出尘。”秦月转而道。
舒漪思索一会儿,记起来后,略略点头“我确实是朝阳郡主,上次多谢姑娘出手相救,不知姑娘来历未及道谢,抱歉。”
秦月有些木讷的看着恭恭敬敬说话的舒漪,尔后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她是南阳王之女,秦月。”赵忱开口道。
秦月悄悄看了一眼赵忱,而后继续看着舒漪道“夫人眼下气色看着还不甚利落,想来不宜在玩多呆,恐外邪入侵伤了身。”
舒漪略略点头“谢过关怀。”停顿了会儿,舒漪继续道“南阳郡主似乎……”
“我不认识她,也无话可说。”赵忱回答道。
舒漪抿抿唇不言,随后跟着赵忱就此离去。
“他们如此不匹配,又如此的般配。”秦月看着背影道。
“怎么相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婢子问道。
“他们不相配,可是他那样的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她。”
秦月待在原地好一会儿,买了些许糕点,尔后循着赵忱的路线而去。
“据传,南阳郡主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又出身高贵,那夜即便是她一个人也敢于站出来拉住我,我很是欣赏她,不,应该说该感谢她。”
“你喜欢她么?”
“实话实说,并非喜欢不喜欢。”舒漪淡淡道。
“对于你的喜好我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譬如,我一直以为你喜欢莲花与牡丹,却只是喜欢牡丹。”赵忱道。
“绝大多数的时候人们的选择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你又何必分的那么清楚。”
“嗯,你饿了吗?”赵忱道。
舒漪停下脚步,点点头“嗯,饿了。”
“以前我跟在赵征身边也是见识过地方,这家人少安静口感也不错。”两人坐下后,赵忱道。
舒漪点点头,拿起筷子夹起赵忱放在碗里的肉酿豆腐。
“这个叫水龙子,用猪精肉二分肥肉一分剁细,加葱椒杏仁酱,醋着手圆之,以真粉作衣,沸汤下,味道倒是不错。”
闻言,舒漪尝了一块,点点头“我觉得你不像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那时候回来战战兢兢的,想要留下的人不在身边,反倒是掩藏着容貌和身份陪着不相干的人吃喝玩乐,为了转移注意力,所以对于这些留心了不少。想着……想着某日能够和想念的人一起尝试这些。”
“真是可惜,我对于此完全没印象。”舒漪淡淡道。
在挑拣鱼肉的某人,手上一顿,而后继续挑着鱼刺“你在,就不可惜。”
“你的要求还是挺低的。”舒漪中肯道。
赵忱摇摇头“我要求很多,但也知道循序渐进。”说着,将挑好的鱼肉放到舒漪面前。
舒漪迟疑了会儿,尝了一口,神情较之前略舒坦。
“这个好吃。”
赵忱笑笑。
“咳咳咳,”咳嗽间,一带着斗笠的女子弱柳扶风般走上楼来。
赵忱正纳闷为何楼下守着的侍卫还让人上前来,只看到那女子随手取下斗笠准确无误的丢在另一桌长凳上,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貌来。
赵忱看了一眼那斗笠,有些不悦的皱眉:香气过甚。
许是斗笠行路过于闷热,女子丢下斗笠后呼吸了几口空气,带不觉得那般闷热后,一眼看着赵忱并走了过来“是否介意拼个桌?”
天下好看的女子赵忱不见得认识几个,但是这样好看的人很少。
“我是从南边来的,从我祖母姓周,单名远,远近的远。赵公子敬安。”那女子说着一脚踢开凳子后坐下,取了碗筷之后一眼就看中了肉酿豆腐,但她先倒了一杯温茶下口。
赵忱看着周远,眉头缠在一起。
然而一旁的舒漪完全没有感觉似得,很是淡定的继续吃着碗里的东西。
周远当是饿极了,吃了好几口后这才看到舒漪,她手下一顿,尔后微微一笑,夹菜给舒漪后继续吃自己的。
“哈,”重重叹了口气,吃饱喝足的周远坐着哪儿歇息“冒昧了,但我赶了两天三夜的路没吃个什么东西,以至于刚看到这么好的菜不顾礼仪了。”
“周姑娘是来寻亲还是游历?”赵忱淡淡道。
“该是寻亲吧。”舒漪淡淡道。
赵忱皱皱眉,他记忆中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又如此粗放的女子。
“听说前倾国华阳王妃姓周。”端起茶杯,舒漪缓缓道。
周远听到舒漪这么说,咧嘴一笑“若我不是华阳府的人,估计是入不了京城也上不了这楼。顺便说一句,你楼下看守的人中,有人在我自报家门后匆匆离开了。”
华阳府的人从华阳郡主成婚后就消弭于南边,赵忱以为边疆赵家那位想要撮合他与华阳府只是说辞。
“总的来说吧,你长得确实够养眼,就是斯斯文文的不怎么强壮的样子。还是不能挑食,该吃吃该喝喝,风一吹就到也不好。”周远点点头很是肯定自己的评价。
“国师府没有你要找的人。”
“要是没有我老母压着我还不乐意来呢,还不是因为你这里的人个个心机叵测,要是你听你、你那个长辈的话乖乖去我老爹地盘,我也不用赶过来!”
“……”舒漪默默地吞下差点呛住自己的茶水。
越想越气,周远索性一拍案站起来“你以为我愿意来啊,我一个清白大姑娘非要跑你国师府去,打搅你们不说,我自己都得担心我的清白呢!”周远听得楼下有人说话,走到一旁拿起斗笠往外一抛,准确无误落入一街道墙角候着的一人后,依旧坐下略略捋了捋头发,压低声音道“此番来,自然是为与赵公子完婚一事……”
恰上楼来的赵暖听得这话,脚下漏了一拍,但还是不急不慢走上前来。
“……咳咳咳,”周远忽地咳嗽起来,道“为何我身乏……”
赵忱正皱眉间,余光瞥见舒漪倒下去,忙起身扶住舒漪脑袋后他自己也觉着乏力。
是刚才的香气。
赵忱想要做什么,但眼前一片黑暗。
“华阳府的能耐这么大么?还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华阳府的孙女,南边拥兵自重的郡县竟然都集结于雪州要为华阳府讨还一个公道。”赵蒂不由得摇头道。
“南边是前倾国落脚地。”颇觉无聊的先于匀淡淡道。
“……那……”
“如今又让华阳府的人站在赵忱身后,若非求一个鱼死网破,我倒是不知道如何猜测了。”先于匀摇摇头笑道“我还没死,他倒不会行至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