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于匀在得知国师夫人是幕后之人,是与他对抗四十年的敌人,他觉得脑子一片混乱,私心里也认为楚、赵、南阳、边疆四方所布置的拙劣布局不足以对她产生任何伤害。但他的身体比思考更快地做出反应要折返。
于坠崖而言,先于匀起初想知道,如果他不出手,舒漪会如何自救?但想知道归想知道,他最后还是出手了,不仅出手了甚至于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
在坠崖触底前一刻,他以极大的臂力撞开一道裂痕,在膝盖的借力下才能落入崖下山洞,但还是避不开落下的碎石。
在他醒来的时候,身处于黑暗之中,将受伤的舒漪安置好后,先于匀凭借着风向和声音一步步往外走去,直到暖和的阳光落在身上,先于匀抬头看着迷迷茫茫太阳才知道坠崖剧烈的震颤不仅让他全身疼痛难忍,更是令他视力受损,或者说他可能面临看不见的风险。
用极弱的视力观察四周后,先于匀决定先修养修养,尔后寻路。
待先于匀带着已经碾碎搅和在一起的草药和些许木柴回来时,舒漪还是没有醒来。
生了火,给舒漪换了个舒适的位置,先于匀闭目养神,虽然是闭目养神,但他在等待着另一个人的气息。
若是一直昏迷不醒,他觉得或许自己真的会为之殉葬。
还好,最后她还是醒了。
再给舒漪敷药之后,且确认舒漪睡着之后,先于匀抬手想要抚平纠结在一起的眉头,但最后只是笑笑,依旧回了火堆旁,借着光将草药敷在身上伤处,每一次的敷药都带来了剧烈的疼痛。
咬着牙好容易处理完伤口,先于匀便陷入了昏暗之中。
待他再次醒来,火堆已经灭了,但好在他的眼睛看得比之前更为清楚了。
起身,走到舒漪身旁,探了探鼻息,见舒漪还算安稳,先于匀正想背着人出去,低头一见,舒漪除去脖子、手臂都是敷了草药的伤口,胸前还有好几处被石头割出的口子鲜血才凝固的样子。低眸间,先于匀轻轻揭开衣裳,还有许多伤口他并未处理。
轻轻合上衣裳,叹了口气后,先于匀再次出了洞外摸了草药回来,也是因这次视力明显大好,他倒是看见了可以出去的路。
敷完草药后,看着昏睡中的舒漪,先于匀不由自主地在一旁看着,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抚平眉眼间的哀愁道“小小年纪,怎么有这么多的心事。”
“阿忱……”
一声不合时宜的呼唤,令先于匀放下手,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师傅、从来都不想、骗你……”
吐出后面几个字后,舒漪再次陷入昏迷。
静静地看着苍白的小脸,但就算先于匀再怎么凝视也只能是舒漪的面孔。
“……”叹了口气,先于匀起身往洞外走去,立于洞口看着天上蓝天白云、看着四周群起的飞鸟、看着落下的树叶。
想着一直待在阴暗潮湿的洞穴并不是办法,况且还有许多人在等着他们两个出去,先于匀返身入洞,衡量可走性后,抱着舒漪走出洞口,走在齐人高的灌木丛中,即便有荆棘拦路,他也只能带着舒漪往前走。
好在天黑之前他们走出了荆棘丛,入了还算看得出有人迹踏足的密林。
许是走得太累了,先于匀寻了一临近水潭的高处歇息,将舒漪安放好后,转动折扇机关露出一把短匕首来,就近取了大竹竿后,略截断就是竹筒,竹筒打了水来后,火烤得滚烫后,待水并竹筒冷了下来才走到舒漪身旁。
扶住有些冷的身体,想将温水灌入口中,卒不得。
先于匀喝了口水,尔后皱着眉头中肯道“怪不得你不喝,委实难喝。”
说完,先于匀再次含了一大口渡给舒漪。
一杯水见底后,先于匀这才放舒漪靠着大树歇息,又去采了草药换上后,先于匀让舒漪枕在自己身上,在察觉舒漪睡得还算安稳后,他悬着的一颗心才完全放下。
抬眼,周围林子虽密,但在他选的这个高处,可以看见脚底下的水潭,可以看见天上耿耿星河,尔后便是一只、两只、三只……的荧光。
抬手,容荧光落在指尖,是萤火虫。
天上月,身边人,清风、萤火还有虫鸣,先于匀觉得他可以在这里待许久许久,但若是身边人能够起来冷嘲热讽几句,他可以待到天荒地老。
扶着舒漪的身子,先于匀靠着大树半躺着,仍任由萤火肆意地落在身上、身边。
在先于匀不知不觉入睡中,他看不到萤火虫渐渐形成一道道彩光流窜于林子中,也看不到水潭正上方盘旋着一青一红的大鸟。
猝然间,迸发生机灵气的林子陡然被黑暗席卷,流光溢彩被黑色所侵占,清澈的水潭变得死寂死寂,天上盘旋的大鸟失去了主人的气息后飞远了。
当先于匀睁开眼时,看着大石下堆砌的千百万累累白骨,有老弱妇幼的,有飞禽走兽的,以及周围飘荡着的黑气,先于匀淡淡一笑:这样的场景曾经能够令年幼的他害怕,但沉睡的几十年,他已经习惯、已经适应。
抱起舒漪,从高处走下踩在累累白骨之上,不去理会骨头被踩断后发出的凄厉惨叫声和围绕着他越来越多的亡灵,他继续往前走着。
起码等舒漪醒来的时候,她不会遭受这里的丧尸气味。如此想着,先于匀走的速度更快了,即便自脚下越来越多的亡灵想要蚕食溃疡的双足。
好容易走出白骨累累处,但随之而来的亡灵并不散去。
先于匀将舒漪放在一旁,这次只能撕下手臂衣裳,沾了水后擦拭舒漪身体。刚擦拭完,舒漪便有了动静。
看着昏昏沉沉的舒漪,先于匀知晓此刻的舒漪不能睡下,他看得到有许许多多的亡灵围绕在舒漪身旁。
但舒漪最后还是撑不住,眼见着舒漪手下落下开出一朵花尔后凋零,先于匀抬手触碰舒漪的脸,渐渐地没有了气息。
皱眉间,先于匀摇摇头“不会,你这样的人不应该会死。”
看着腰间折扇,先于匀拿起折扇、取出匕首,对着双腿割去,鲜血淋漓间,他依旧站起来,抱着舒漪继续往前走。
本想吞噬舒漪的亡灵蜂拥至先于匀双腿。
气血不足、头晕脑花间,他们终于走出了林子,发出信号后,先于匀跪倒在地。
恰,舒漪醒了过来。
在舒漪情不自禁地抓住自己手腕时,先于匀竟然觉得一切都值得。
但他不得不放手。
先于匀醒来的时候知晓身处赵蒂置办的屋子。
修养不几天,他倒是可以出屋子,正百无聊赖翻着女则晒着太阳的先于匀看到赵蒂笑着走来,合上书。
“听说赵忱那位夫人并未死,反倒是楚衍本人下落不明。”
“国师夫人……回府了?”
“回去了,据说还生龙活虎着。”
先于匀笑笑,不再说话。
赵蒂还说了些话,先于匀听不见,直到先于匀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也掌灯了。
他并不怎么在乎时间怎么流逝的,只要知道她不会死就够了。
躺在床上,先于匀忽然爬起来,拿起那本女则翻看起来:她会看八美图,他自然也会如前所言看些女则。
字是一个不差地落在眼里,什么意思先于匀大脑完全没有解读。不知不觉中女则翻完了,先于匀有些意兴阑珊地丢开手去,刚要上床看到他之前从书肆带来的画册。
走了过去取了画册来,翻开依旧是图,但今时不同往日,以前翻开他只会当做是图画,即便让他在众人面前从头翻到尾,面不改色,如今不过四五页,他便皱着眉头合上书,上了床吹灯入睡。
昏昏沉沉间,男子觉得四肢不能动弹,其后有人自大腿、腰身、后背、脖颈而上,待那人双手搭于脖颈,抬起一张不算惊艳但足以让男子动魄的清秀小脸。男子挟持女子双手,懵懂的女子不解地看着男子。鼻息之间,男子翻身而上,被翻红浪,无边春色,忽觉暖流。
熟睡的人忽然翻身而起,呆坐于床上救救才能回神。
回神过后得先于匀懊恼地皱着眉头:如今,她变得不可控,异常之不可控。
先于匀知道,他盼望但羞于、也不可控已于下次再见,京城他应当尽早离开,她,他也应当暂且不相见。
在天上月见到舒漪那一眼,他看到了她眸中有来来往往的行人,独独没有他的影子,先于匀想要去问,但不愿意低头也不愿意打草惊蛇,是以放过机会离开。
直到他拿到那纸的时候,他控制不了身体更控制不了心,只想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即便让她知晓她们是敌人。
只是不知道为何,在林子里越走越觉得身体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伤口,他感受不到究竟是什么让他的伤口越来越多,且越往前走,他觉得林子越发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