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帝都
时间过得很快,汀兰入宫已经半月,一同来的杨絮和李乐儿分别分在其他宫里,三人自入宫以来彼此就没见过面,宫里的教习姑子很严,经常有才女被骂哭,哭了就不允许吃饭。汀兰一向喜欢讨好别人,在香苑唯新荷马首是瞻,在吉郡想找徐主事来着,结果人家根本不理,好在有惊无险顺利来到皇宫,以前常常听人说,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多交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等于多一条活路。
这个教习姑子姓孙,主子赐的姓,原是妙贵妃孙妙玲的陪嫁用人,因为年纪大懂的规矩多,被提拔为教习姑子,这有一个好处,就是背地里给妙贵妃聚拢一些帮手,在这深如水潭的皇宫里独步可是难行的很,总归需要一些刀子,一些替死鬼的时候。
“再有一个月,咱们圣上就要从你们中选出嫔、妃,甚至是贵妃,所以,你们要勤加练习你们的才艺,只要圣上喜欢,你们就有出路,明白吗?”
孙姑子很白很胖,下巴上有棵黄豆大的痦子,说话时一动一动。桑榆的皇帝通过才华选择才女而不是简单地秀女,因为现在的太后当年也是宫里小小的舞女,一朝得皇帝宠幸终是一路披荆斩棘坐上太后的位置,虽然现在的皇帝不是她生的但是她还是要拿这件事敲打敲打他,皇帝还真照做了。
一想到很快就要与他再次相见,汀兰的心跳的很快,脸也不自觉的红了。
夏末的季节天气有些凉,孙姑子结束才女的一天训练,累的腰酸背痛,虽然她只是一直坐着喝一天的茶。
汀兰鼓起勇气敲响房门,这些教习姑子都是单人一间,所以没有人知道谁来找过谁。
“谁啊?”
“孙姑姑,是我,汀兰。”
怎么又是她,有背景的丫头不来巴结她,这个没背景没财力的丫头倒是来的勤快,当下脸色极为不好。
“你怎么又来了?”孙姑子直接没好脸色。
汀兰是谁,说好听的是阿谀奉承,说不好听的就是舔狗,旁人再臭的脸她都能笑回去。
“孙姑姑,天气转凉了,我做了个暖袖给你,你千万要照顾好身子。”
汀兰入宫后穿的是才女的衣服,带的衣物不出意外的话也是没有机会穿,所以干脆拆了做一个暖袖为自己铺路。
这暖袖做的精致,一看就很暖和,孙姑子的脸色有些好转,自然的接过。
“行了,回去吧,别着凉了。”
“哎。”
过了几天,汀兰又来了。
“姑姑,开门,是我,汀兰。”
孙姑子现在倒也不反感,打开门:“什么事。”
“这是我家乡特有的安神香,我瞧着姑姑几日有些憔悴,便想着带点给姑姑用用,还望姑姑不嫌弃。”
这偌大的皇宫怎么会没有安神香,只是这些都是给主子用的,做下人的有几个睡过好觉,这宝贝可是求之不得。
“你进来说。”
“是。”
孙姑子谨慎的向外张望,这才关上门,肥胖的身体艰难的伸着懒腰,撑着腰揉着肩。
“姑姑,我给你揉揉肩吧,你忙一天确实累。”
“不用不用不用。”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没有拒绝。
孙姑子的肉多,汀兰不得不加重手力,孙姑子这舒服的呀直哼哼,不一会汀兰的手就酸了,可是还是要坚持住,好在安神香起作用,孙姑子晃着晃着就睡过去。
“姑姑,姑姑。”
在确定孙姑子睡着后汀兰才离开。
一连几天,孙姑子可是睡得神清气爽,这可惨了汀兰,心里哭唧唧脸上还是要笑嘻嘻,时不时的汀兰不去找她她还要去找汀兰,最后一次孙姑子找汀兰是在面圣前五天,她没有要求汀兰点香捶背,只交代了一些话,说,不管圣上喜不喜欢,不犯错就行,剩下的不用担心。
一向非权贵不结的孙姑子这次可是格外照顾,不枉汀兰这些天吃的苦。不过孙姑子也说了,入了后宫就要凭自己的本事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
当时,汀兰听着这句话没有想很多,直到……
与汀兰同屋的一个才女被发现死在河里,整个人已经胀得很大,手里紧紧抓着一把岸边的枯草,旁边还有一些细软,胆子小的才女直接吓晕过去,上面下令所有人都不得将此事宣扬出去。
才女们害怕,不再躲着藏着单独练习,汀兰也找到愿意一起练习的人,可是她们之间的对话,令她毛骨悚然。
“汀兰怎么还没来,不会是察觉到什么吧?”
“你还有脸说,连人都没看清楚就敢推,这下好了,人人谨慎的很,怎么下手。”
“谁知道那天去的是冯秀,她撞上了也是她活该。”
“老东西已经保她了,她不死我们就没机会,放机灵点。”
“知道。”
一群才女走过,两人及时闭嘴,躲在暗处的汀兰知道真相很是害怕,急匆匆离开,本以为她们积极主动找自己是为了互相照应,没想到是方便杀自己,也怪自己太天真,现在怎么办,找孙姑姑?那就等于告诉别人自己身后有人,不仅如此,还容易逼急想要杀自己的人,脚步一转,往人多的地方去。
这事虽然与孙姑子没有直接关系,但是人是从孙姑子住处出来的,孙姑子自然是被请去问话。
为首的小太监先是给孙姑子行礼,接着落座。
“冯侍郎的女儿冯秀是孙姑姑带的才女?”
“正是。”
“那她为何去找姑姑?”
这话虽然有点明知故问,自古有人好办事的道理谁都懂,但是人嘴两张皮,能把自己说死也能把自己说活。
“冯才女想贿赂我,不过老婆子没有接受,便请她回去,没成想回去的路上丢了命。”
“都快面圣了,不该想不开,失足?不像,投河?也不像,这命丢的有些稀奇啊,姑姑的院里看来是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安公公放心,老婆子定会给安公公一个交代。”
“嗯,毕竟是冯侍郎的女儿,得给他一个交代。”
“老婆子明白。”
像冯秀这样有官家背景的才女不在少数,冯秀之前不屑于贿赂,但是期限将近又对自己不自信,这才临时抱佛脚,不成想要了自己的命。
汀兰这几天过得是提心吊胆,白天往人堆里一扎尽量避开两人,晚上等人齐才敢入睡,谁让两人跟她一间屋子,她若在这里死了这一屋子的人都脱不开关系,迟早要查到两人,所以她们只敢在晚上站在她的床头吓她,不敢在这里动手。
最后一天晚上,大家都没睡得安稳,熬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汀兰突然被尿憋醒,她害怕不敢出去,翻来覆去憋得又睡不着,小心翼翼的将头伸出被子,没有人,那两人估计也睡了,汀兰猜。
又熬了一会儿,汀兰实在憋不住,悄悄开门出去,贴着墙左顾右盼,在一处草丛里解决。
呼,舒坦。
汀兰一时松懈没有注意到两人尾随她躲在半人高的草丛里,手里拿着大石头,随时准备将她砸死。
方便完的汀兰刚要抬脚走,忽听见草丛里有什么动静,当下心生警觉,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继续往前走,越走越快,出了草丛直接跑,后面的人一看情况不妙立即追上去。
“救命啊,救命啊!”
汀兰声泪俱下,几乎是本能驱使她奔跑,空荡荡的院子回荡汀兰的呼救声,听起来很是凄惨。
渐渐的,汀兰体力不支,双腿发软,想爬爬不起来。
“救命啊!”带着浓重的哭腔。
两人追上汀兰,手里早没有石头,只有一根索命的红绳。
“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杀我?”汀兰虽然害怕的后退,但还是问出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还不是因为……”其中一个人要回答被另一个人及时打断。
“说那么多做什么,解决了就是。”
一人上前钳制住汀兰,另一个人将红绳套在她的脖子上,汀兰奋力反抗,一时间红绳脱手,汀兰狠狠咬了那人的手腕,那人吃痛给了她一巴掌,几乎将汀兰打懵,那人眼疾手快,用红绳套住汀兰的脖子就往后嘞,汀兰喘不上气,双手又被钳制住,脖子和脸憋得通红,双脚死命蹬地。
两人沉浸在快要除掉碍脚石的兴奋中,全然不知她们已经被人包围,等回过神来已经无路可逃,被看见杀人,那是,死罪啊。
两人惊恐的松开汀兰,匍匐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求饶。
“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请姑姑开恩。”
“奴婢一时糊涂,请姑姑开恩,奴婢知错了。”
“是她,奴婢是被她唆使的,奴婢是被逼的,请姑姑明鉴。”
“你怎么……”
其中一人求饶为了减少罪责直接反水,将过错推得一干二净,另一个人简直不敢相信。
“够了。”老姑子上了些年纪,经不住吵闹,要不是孙姑子说要抓人,谁愿意大晚上不睡觉等着逮人啊,原以为下贱坯子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敢犯事,结果,没想到被孙姑子说着了。
“带下去。”
四五个膀宽腰圆的姑子拎两个瘦弱的丫头简直就跟拎小鸡一样,汀兰真是命大,眼见要翻白眼硬是给救了下来,趴在地上一阵咳嗽加干呕,缓了好久眩晕感才消失,被人搀扶着起来,腿还是软的,汀兰就势跪下,给救她的几人磕头。
“谢谢几位姑姑相救,谢谢几位姑姑相救,谢谢几位姑姑相救……”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老姑子觉得心烦,挥挥手,示意把人送回去。这小姑娘遇事就只会哭哭啼啼,也不看看这是哪里,眼泪在皇宫可不值钱。
行凶的两人被带到一间很黑很黑的屋子,桌子中间燃着一根白色的蜡烛,昏暗的烛光映着姑子的脸活像罗刹,那个反水的人吓得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姑姑,奴婢知错了,请姑姑开恩,是她,她想杀人的,奴婢也是被逼的,请姑姑明鉴啊。”
另一个人恨得牙痒痒,到底是乡野匹夫教出来的女儿,骨子里吐出的下贱样。
“呸,当初是谁听说孙姑姑要保汀兰恨得牙痒痒,还扬言要弄死她。”
“我那只是说说,当不得真的。”
“当不得真?把冯秀推到河里你也只是说说?”两人显然已经撕破脸了。
“都是你唆使的。”
“我唆使的,我让你杀人你就杀人,我让你去死你去吗,你敢说你不想汀兰死吗,你敢说你没私心吗?”
“我……姑姑,奴婢是被她蛊惑才被人利用,奴婢从来没有害人之心啊。”
“呸,你讲这话敢发毒誓吗?”
“你……姑姑,她说她爹是蔚县知县,她说如果我不听她的她就让我一家在蔚县活不下去……”
“闭嘴!”
“她还说,我若是杀了人她有办法掩盖,等她入后宫让我也享荣华富贵,她还说让她爹在蔚县给我爹撑腰。”
“你给我闭嘴贱人!”
“你才是贱人,我只是说了实话,怎么心虚了?”
“够了。”老姑子今天晚上头疼了好几遍,单是让她们跪着就抖出来这么些话,这般不禁吓在宫里迟早是个死。
两人很快规规矩矩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你说孙姑子要保汀兰,可是当真?”
屠夫的女儿很快抬头:“是。”
“你是听到了还是看到了?”
“奴婢是听她说的。”
跪在地上的人暗地里咬牙。
“你……是听到了还是看到了?”
“奴婢……看到了。”
“在哪?看到什么了?”
“奴婢看见汀兰时不时进出孙姑姑的屋子,还给孙姑姑送过东西,孙姑姑私下找过汀兰说过话拍过手背,所以……奴婢猜孙姑姑给汀兰什么保证。”
“别猜了,讲过什么话说来听听。”
“奴……奴婢离得远听不太清。”
“听不太清那就是听到了,说。”
跪在地上的人心虚不已,没想到老姑子如此追问,当时自己确实看见了,却是离得远两人声音又很低一个字也没听见,这……让她怎么说。
“怎么不说话了,忘了?”
老姑子坐着有些累,干脆站起来,刚走到两人身边,两人吓得头压得更低了些。
“你说孙姑子收了汀兰的礼帮她,那我告诉你,你们这群人里有九成给孙姑子送过礼,值钱的不值钱的都有,照你这么说,孙姑子是要保九成人啊,那还要面圣干什么?”
藐视面圣就是藐视皇上,株连九族。
“姑姑饶命,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奴婢……奴婢……”
那个蔚县知县的女儿被问得哑口无言,说到底她是太心急,又选错了帮手。
“你们二人以讹传讹,心生歹念,残害他人,可认罪?”
“姑姑,饶命啊,姑姑……”
“姑姑,奴婢是被逼的……”
“带下去。”
两人被拖走,空中还能听到她们的哭喊求饶,孙姑子领着一个穿着华丽的丫鬟从后面走出。
“还望巧玉姑娘如实禀报太后。”
“自然。”
巧玉是太后的人,只要太后不出面,在宫里弄死一两个有头有脸的人简直易如反掌,冯侍郎那也有了交代,至于受牵连的蔚县知县和屠夫,那就不是女人过问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