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苦竹的处境,平馨沉默了一夜,她在想,很认真的想,每当闭眼,总能想起与苦竹的点点滴滴,她像水,平淡却又离不开,她像白月光,美好却清冷,她总是在你孤独彷徨时出现,告诉你,她就在这儿,愿意听你的哭诉、牢骚和烦恼,她似乎没有烦心事,却总把每件事拎得很清,景贵妃说她很可怜,因为可怜的,都是懂事的人。
平馨没有母亲,没有父皇,没有景贵妃,没有柳文宣,她不想再失去苦竹,不想失去唯一交心的朋友,不想失去仅存的快乐,不想孤独活一辈子,若最后只剩自己,这世间还有什么意思呢。
“六公主,请随臣……”
“不了,就在这儿。”
传言宫外,一人跪一人站,跪的那个人,素净单薄,满脸从容,站的那个人隐忍焦急,惴惴不安。
朝廷百官尽数看在眼里,不免用眼神交换心中所想,恩亲王迫不得已将她请了进来。
“六公主何意?”
“认罪。”
“何罪?”
“谋杀全贵妃。”
一席话,顿时让百官炸了锅,窃窃私语起来。
“咳咳!”恩亲王努力压下,偷偷瞄了一眼垂眼不语的丞相。
“哎,小六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五皇子自认好心提醒。
曹沾在后面悄悄拉他,示意他赶紧闭嘴。
“你说你谋害全贵妃,可有证据?”
真是奇怪的审问,平常都是别人栽赃陷害,生怕惹来牢狱之灾向别人索要证据,怎么还有认罪的自己带证据证明自己犯错呢?
说到底,恩亲王对平馨留有私心。
“半月前,我给全贵妃送过口脂,方形,手心那么大。”
淡定的话让三位大人和部分官员有些吃惊,若不是走漏了风声,那么凶手应该就是……
全旭儒缓缓抬眼,对所跪女子细细打量。
“如何说?”恩亲王显然并不相信一个公主与先皇妃子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找全贵妃,希望丞相大人替八皇子说情,高抬贵手,能饶且饶,可是你们也看到了,这事并没有成功,所以我留了一手,在口脂里掺了大量砒霜,若事成,便及时阻止,不成,就杀人灭口。”
一个砒霜基本坐实杀人罪名,毕竟知道的人并不多,且全贵妃是积毒而死,与每日使用口脂契合,这两点无一怀疑,杀人罪行板上钉钉。
但是……有些地方说不通。
“你与全贵妃何仇,竟要让她死?”
平馨细想,缓缓开口:“我的母亲曾是全贵妃院子里的宫女,被父皇看中后,全贵妃便有意针对,母亲几经生死才换来我一命,这仇我一直记着。”
平馨生母是宫女一事,恩亲王有所耳闻,但是个中之情确实不了解,用眼神询问丞相,丞相若有所思,慢捋胡须,微微摇头。
皇帝的女人,他不便知晓太多。
那么,这份恨意说得通。
齐良温着急上前:“王爷,臣有话要问。”
恩亲王点点头。
“敢问公主为何认错,是因为苦竹姑娘吗?”
平馨微微一愣:“良心不安,与他人无关。”
“公主这么做,可有想过后果?”
后果?投毒还是认错?低垂眼眸:“想过又能怎样?与其平白无故冤枉一个好人,倒不如活的坦荡些。”
古南皇帝的死带给平馨极大打击,原以为走出阴霾,没想到她还是那么厌世悲观,这样的平馨太让人心疼,齐良温怎么不急。
“公主急于认错,臣不得不怀疑,公主是在有意包庇某人。”
如此境地,齐良温已顾不得其他,他开始怀疑真正下药之人是不是流云台上那位,再一回想丞相大人的态度,此事极有可能。
丞相几不可查瞪了他一眼。
平馨抬头,对上齐良温略显忧虑的眼睛,说得认真:“若我说,她是南怀小公馆的人,你们敢抓吗?”
一席话让众人纷纷禁声,悄悄打量站在一边,低头不语的四皇子。
存裕始终没有出声,他也不需要出声,从头到尾的证据与南怀小公馆完全没有牵连,他要做的只是告诉平馨一些旁人不知的真相。
“南怀小公馆是制香世家,从不会做下三滥的事,公主莫要给小公馆招黑。”当中有少许南怀小公馆出身的官员,自然向着家族说话。
平馨好似就等这句话般:“是啊,制香的要是掺毒,以后谁还敢用她的香,这不是砸招牌,这是挑衅,所以啊,送香的才是下毒的人。”
平馨意有所指,可惜旁人并不能参透。
你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能说。齐良温想不明白,他也不敢想明白,他怕知道真相会更心痛。
一时间,案件逐渐明朗,可是仅凭人证几句话就定罪,还是草率了些。
“丞相大人可知此事?”
眼下唯一能侧面证明的就是丞相。
全旭儒颇为遗憾的叹气:“小女有段时间确实找过本相说起过八皇子的事,本相作为三大监国之一,自知要公正严明,叮嘱小女亦如是,小女闹了些脾气便回了宫,没想到……”全旭儒满脸忧伤,眼似含泪:“此一别竟天人永隔,哎……”
几声叹息,听得人无不同情,白首送青丝,膝下无承欢,茕茕成终老,孤坟无人问。
这,是真的吗?全贵妃当真背着自己找了丞相?齐良温轻易进出后宫,全是因为丞相与全贵妃的关系,说白了,他就是两人的传话筒,丞相恐旧部势力,便让全贵妃在宫里紧盯五皇子,当然还有四皇子,这些,齐良温均是知情,只是这次,全贵妃公然与丞相见面,怕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这下恩亲王有些难办了,毕竟平馨还唤自己一声皇叔,先皇尸骨未寒,拿办他的子嗣实为不妥,何况平馨替八皇子担责在前,今天的事虽说得通,但也难保真假,莫不是一样受人挑唆了。
众人见恩亲王犹豫,纷纷上前劝谏。
“王爷,此事已清晰明了,恳请王爷早做定夺。”
“公主手段不说残忍,却也是丧失民心,这样的人不配得百姓崇敬,请三位大人依法处置,以安民众。”
“臣也认为,如今形势严峻,后宫不该添乱,若有,必当严惩。”
看看这一个个嘴脸,为拍丞相马屁多么努力,正义得像个棒槌。
齐良温行礼上前:“三位大人,臣觉得此事尚有疑点,不该武断。”
“齐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立即有官员跳出来:“你倒是说说哪里还有疑问。”
不为别的,只他相信平馨绝不是这样的人,可这并不能成为证据。
“苦竹姑娘曾说,她忘了将香赠与何人,可是依苦竹姑娘与六公主的交情不该会忘,臣对此存有疑虑,望三位大人彻查。”为保平馨,他只能死咬苦竹,他相信平馨是无辜的,但是苦竹可就不一定。
丞相袖子里的手早已死死握拳,是个有才的后生,可惜了……
“此事……从长再议。”全丞相声音略微沙哑,却是肯定齐良温的请求,让一众人闭嘴。
到底是门生,该偏袒还是偏袒,男人吃起醋来,女人都比不了,一个个耷拉着脸,有苦难言。
殊不知,这一切,不过是某人的一场戏。
平馨被软禁在一处宫殿里,与苦竹正好一个东一个西,隔着整座皇宫,注定要一生一死。
今天的雨格外的大,夕阳的余晖弥漫在天际,散在空中赤橙橙一片,添了三分压抑,七分孤寂。小火炉火焰正盛,可是呼出的气仍带三分寒气,可见流云台真该是神仙待的地方。
齐良温早早褪了朝服,在流云台前驻足良久,微叹一声,径直而上,双手相合,彬彬有礼,苦竹低头伏身答礼。
“齐生今日前来,是以六公主朋友身份,向苦竹姑娘寻一真相。”
不谈人命,只求实情。
苦竹微微诧异,平馨这是又去顶罪了,傻丫头!
“不是她。”
“齐生自是相信。”齐良温毫无保留对平馨的袒护。
这一切,苦竹都放在心上。
“也不是我。”
齐良温不答话。
沉思良久,苦竹似有若无拂过身旁的那床被子,有些无奈:“我没有证据。”
齐良温眉头微蹙,继而散开,心下已了然。
“既如此,齐生便不多叨扰姑娘。”
起身欲走。
“大人。”苦竹及时叫住:“平馨一直说自己很崇敬公正廉明的清官,她说这样的人才会让古南繁荣昌盛,可是清官哪有不糊涂的时候,但那是家事不该与国事混为一谈,我相信大人,能分得清。”
苦竹一番话,话里有话,话里有话,话里有话,齐良温还得回去细细琢磨。
但愿你不会把琦妃拉下水,剩下的,看你自己选择。
“我……”苦竹到底还是不放心:“我能不能看看平馨?”
“容齐生请示三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