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竹把风轻之领回自己住的客栈,决玄给的房费早已用完,马夫又续了半年,楼下的掌柜对苦竹印象深刻,一下能住半年的可是大顾客,所以对苦竹的态度很是谄媚。
“苦竹姑娘回来啦,饿不饿,我让厨子给你煮点东西,呦,这位……”
掌柜还真是第一次看见比女子还美的人儿呢,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我的朋友”苦竹看看风轻之,觉得还是吃点东西比较好:“两碗龙须面。”
“好嘞,小二,让厨子做两碗龙须面。”
“掌柜,有笔和纸吗?”
“有。”
苦竹用眼神示意风轻之去拿,之后转身走到角落里的桌椅,左半边脸对墙,留给外人一个好看的右脸,举半天手当真是有些累。
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风轻之还是取了笔纸,在掌柜的打量中坐到苦竹的对面。契约写完,小二正好把面端上也正好看见那张纸,得亏他不识字不然就要报官了,因为这份契约写得很像拐卖人口的意思。
苦竹看了半天,心中五味杂陈,契约上大概写,如果两人第三次见面苦竹没能还清,就要去松林海做苦役,等到有人愿意高价买就把她卖出去。
风轻之优雅的吸一口面:“怎么,不识字啊,要不要我念给你听?”
苦竹真是有些懒得理:“松林海是什么?”
“哎呀,那地方可不得了。”风轻之故作神秘:“就好比那十八层地狱,乌云遮天,雷声轰轰,到处都是惨叫声,不干活就打,打了还不让吃饭,进去没一个活着出来的。”
这……怎么说呢,他爹要是知道,应该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抽他一顿。
苦竹半信半疑,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抹一把红色的胭脂印了一个指纹,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明天哪也别去,我来找你。”风轻之吃饱喝足收起契约心满意足的离开。
一整晚,苦竹都没心情入睡,有兴奋,有不安,她觉得风轻之能治好她,但是就此搭上一条命到底值不值。
翌日,苦竹一开门把风轻之吓一跳,憔悴苍白,唇间一抹朱砂突出它的倔强,他刚刚可是顶了好大压力才上来这层楼,掌柜那双眼睛简直能把人盯出两窟窿。
风轻之一进门立刻锁门,关窗,点蜡烛,神秘兮兮。
“等会儿你得把眼睛蒙上。”
苦竹看见风轻之背来的一大包东西;“啊?”
“场面有点血腥,我怕你会晕过去。”
“哦。”不咸不淡。
哦?什么意思,这么冷静。转头,苦竹已经将帕子蒙在眼睛上。
在开始前风轻之偷偷摸了把苦竹银白色的头发,很软很柔除了颜色之外与常人无异,这倒有些稀奇。
在给苦竹换皮时,风轻之发现了个大秘密,苦竹的血,是黑色的。
这让他措手不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病吗,还是毒?
终于,四个时辰之后,换皮结束,苦竹当真是与常人不同,新换的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贴合在脸上,就像生来就长成那样,风轻之虽然奇怪,但还是给苦竹做了很长时间的面部融合术。
给苦竹换的这块皮可不好找,她的脸苍白少有血色,风轻之光是挑就看了好久,还花大价钱买下来,可以说苦竹这次是欠了风轻之很多很多。
在一块磨得发亮的大铜镜前苦竹慢慢摘下眼罩,兴奋、忐忑、紧张,七荤八素的情感充斥在苦竹的脑海,缓缓睁眼,一张熟悉又不熟悉的脸,头微微右侧,那块吓人的胎记,真的……没有了。
“哎。”风轻之出声阻止苦竹要摸上脸的手:“得等明天才能碰,这三天不能近水,可千万记住了。”
苦竹木讷的放下手,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治好脸而开心不已,可是没有,这张脸对于她来说陌生的很,陌生的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真是饿死了,这次你得请我吃好的。”风轻之把它带来的东西利落的收拾干净,打开窗吹出一声长长的哨声,不久,窗外飞来鹰一样大的鸟,锋利的爪子抓住包裹盘旋几圈消失在空中。
“别愣着了,赶紧走吧。”一晚上没睡又饿一天,太难了,太难了。
苦竹下意识将面纱蒙在脸上,风轻之一转头看见苦竹戴着黑色的面纱,真是有些无奈。
“你还戴?”
是啊,脸治好了,就不用戴了吧,苦竹摘下面罩,拿起黑伞。
两人并肩走在客栈的楼梯上,在场的所有人把眼睛逡巡在两人身上,苦竹忍不住抬袖遮脸却被旁边的人握住手腕硬生生压下去。
“要自信。”
风轻之附在苦竹耳边说得极小声,在旁人看来显得有些暧昧。
客栈掌柜真是这些天来第一次看见苦竹未遮面纱的样子,不似寻常女子娇媚明艳,有一种病态美,忍不住让人心疼。
“苦竹姑娘这是去哪啊?”
苦竹听见掌柜说话又忍不住想要抬袖,奈何某人死死摁着不放,眼尖的掌柜早瞧见两人的不寻常。
“出去逛逛。”
“啊,那注意安全啊。”掌柜脸上笑得意味不明。
这样的气氛苦竹实在不想再待下去,拖着风轻之就出门,可是一出门,苦竹就后悔了,大街上人来人往,有路人走着走着撞在一起的,有悄悄在一旁耳语的,有因为多看一眼被自家婆娘拽着耳朵拖走的,还有故意摔倒在面前的。苦竹此刻就像剃光毛的猴子供人参观,从八方聚过来的眼神连黑伞都挡不住,只能把头压得一低再低,
“都说了,要自信。”松开苦竹的手腕,昂首挺胸的向前走。
风轻之真会选,挑了个繁华地段的小铺子,铺子所卖的东西都与羊有关,路边就是通东西南北的十字路口,以此往东再过一条街,就是南怀行宫,南怀皇室路过此地都会住在行宫里。
“老板,两碗羊奶,一碗加糖一碗不加,一份羊排,再来一屉羊肉包子。”风轻之说得很熟练,像是经常来的样子。
“好嘞,客官您先坐,稍等一会儿。”
虽然自卑,但是苦竹那双大眼睛藏不住的好奇,她还是第一次来人多的地方像个寻常人一样坐着,有些不自在,可也有些开心。
“客官,您的羊奶、羊排和包子,慢用。”
脸大的碗里乳白色的水冒着腾腾热气,苦竹左瞧瞧右看看并没有看出什么来,羊排六根,面上烤的金黄,香气诱人的很,包子有八个,这包子不似寻常的包子,它不封口,上面塞着花花绿绿的一坨。
食物的香气勾引苦竹的肚子咕咕叫,没想到今天竟能吃上肉。
风轻之掰下一根羊排递过来:“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苦竹接过轻轻咬了一口,久远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香苑的日子尽管过得很清苦,但是新荷还是会在过年和徒弟生辰的时候买一些猪肉包饺子,肉不多,徒弟们却很喜欢,她们期待着过年期待着生辰期待着师傅的礼物,一切都在平凡和期待的日子里度过,谁能想到,这一次苦竹流落在外还能吃上肉。
“你的生辰,谁跟你一起过?”苦竹难得的搭话。
“我?”五岁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五岁后拜师,师傅总是不着调,一直关心自己的世叔,往来也是书信,结交的几位挚友都是困难来伸手,生辰?怕是连自己都忘了。
“我喜欢四处游历,生辰什么的没那么在意。”说的轻松听的却很在意。
“那你一定很孤单吧。”
“每天见那么多人,怎么会孤单。”
“师傅说,过生辰的孩子会得到命运的祝福,吃一口肉可以把祝福放在肚子里。”苦竹掰下一根羊排递到风轻之面前:“今天我生辰,我把祝福送给你,祝你,往后顺遂,健康喜乐,无疾无灾,自在逍遥。”
这认真的样子,风轻之被苦竹的举动瞬间逗乐,突然有点害羞起来,若不是冰冷自卑的外表硬装出来的成熟,苦竹的心底还是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
“谢谢。”风轻之没有接过羊排,而是直接啃下去,一脸满足。
苦竹有些吓得不敢动,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给别人喂东西,还是这么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