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
“掌柜,看在师出同门的份上,求你让我见见长老好不好?我就说几句话。”
古南一直没有回信,温夫人走投无路,只好违反约定向长宁的华浓缃分馆请求帮助,分馆掌柜眼睛很小,见人就笑,看起来很随和,拒绝别人一点不含糊。
“温夫人,您不是为难小弟嘛,长老哪是我们想见就见,更何况,是您违约在先,给彼此留点体面不好吗。”跪在门口,还怎么做生意。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我和我的夫君将最宝贵的年华留在华浓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离开后,我们规规矩矩没有给华浓缃带来半点麻烦,这两点足以表明我们的忠心,掌柜,求你行行好,帮帮我,求你了。”
掌柜还想着拒绝的说辞,店小二匆匆跑来耳语了几句。
行吧:“你跟我进来吧。”
太好了,温夫人喜不自胜,以为见到长老温老爷定能出来,跪得太久,起身时腿骨咯咯作响,饶是如此,掌柜催促,她还是连忙踉跄着跟了上去。
卖香的渚陶和喜芋正好撞见这一幕,鼻子一酸,即心疼又无奈,在她们眼里,温夫人那么高贵,竟然沦落到低三下四跪地求人的地步。
“汀兰都没有办法,谁还能帮我们呢。”每到僵局喜芋都会想到苦竹,但是她不敢提,怕师傅伤心,更怕被逐出师门的苦竹真的有办法解决,这样一比显得自己好没用。
“会有办法的。”渚陶眼神坚定,看来有些事不得不做。
“喜丫头,怎么今天一个人回来,陶丫头呢。”庙祝爷爷打扫前院正好看见来人,随口问了一句。
“渚陶说有事,让我先回来。”
“霜丫头有消息了吗?”
喜芋摇头,落霜去的可是沙域,她连听都没听过。
新荷从庙里出来,正好迎上刚回来的温夫人,两人似是有话,相携着避开众人,看得出温夫人的脸色并不好。
“哎……”庙祝爷爷又摇起他的拨浪头:“估计又没成。”
“怎么样,我说的那个名字他们认吗?”温老爷的事,新荷同样没少花心思,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也要去试试。
温夫人满眼通红,应该是哭了很久:“华浓缃确实有个哑巴堂主,不过分馆掌柜说了,这是我温家的事不该牵扯他人。”
“那他帮还是不帮?”
温夫人无奈摇头,想当初茂哥是华浓缃十大金手之一,地位比之堂主高出不知多少,如今没了身份竟形同陌路,着实让人寒心。
“我现在就写信让小莲向长老求情。”
“来不及了,茂哥明天就被流放了,新荷,我真的好累。”
两人年龄相仿,早已处成姐妹,温家在桑榆一落千丈,原来有钱无势同样低人一等,人啊,何时才有真的公正啊。
“来得及。”
新荷看见渚陶,红扑扑的脸,急促喘息声,眼神异常坚定,新荷心里隐隐感觉能成,又隐隐觉得不安。
“师傅,您愿意相信我吗?”
翌日,一群人备齐干粮,在温老爷身后遥遥相随,温欢眼疾复发病倒多日,温夫人本不欲让他一同前往,只是温欢一再坚持只好妥协。
负责流派温老爷的不是县衙的人而是守城兵,这与以往完全不一样,两兵爷看起来态度不错,出了长宁地界直接解了枷锁,走两步歇三步,完全没有办正事的急迫感,更像在游山玩水。
“军爷,这……这不好吧。”温茂自己抓着铁链迟迟不松。
“嗯,是不好,松手。”
“军爷,这让旁人看见,要加罪的,还会连累到两位。”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胆小,我们都没怕,你怕什么。”
“就是,坐下来歇一歇,喝口水。”面朝大河,哼着小曲。
温茂一直规规矩矩,心里想这大概是桑榆特色吧:“我们这样走,到北寒原要多久?”
一位兵爷咕嘟一声喝了个畅快,另一个像看傻子一样轻笑。
“你想走多久那是你的事,反正我们兄弟俩明天就回去。”
温茂大感意外:“你们不去北寒原。”
“傻不傻,你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有去无回,你愿意去我们还不愿意呢,做做样子就行了。”真当回事。
做样子?温茂完全听不懂:“官爷,什么意思?”
呵,两位兵爷相视一笑,得了便宜还卖乖:“咱们将军说了,只要你离开桑榆既往不咎,你说什么意思。”
啊,怎……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夫人。
“跟你说啊,你是第一个,咱们将军可不好说话的。”
“你明天能走多远走多远,不要回来,也不要向任何人提咱们将军,明白?”
温茂小心翼翼点点头,变化太快得好好捋一捋。
前面走得慢,后面的人没有受苦,只是焦急担忧的心一刻也没停下,好几次新荷想向渚陶问个明白,碍于大家在场,只得暂时压下来。
一切如渚陶所说进展顺利,两个兵爷特意起了个大早,简单交代几句,两人便匆匆离开,温茂独自坐在树根上,面对宽阔的河水,不知在想什么。
温夫人按捺激动的心,小心靠近,轻声呼唤:“老爷,回家了。”
“爹。”
温老爷看着憔悴的夫人,担忧的儿子,还有对自己牵肠挂肚的其他人,对自己清白一生的执念终于妥协,污蔑就污蔑吧,世上还有什么比妻儿更重要呢。
“你们受苦了。”温茂满眼感激:“也谢谢你们替温某照顾妻儿,在困难的时候一直守在他们身边,今日温某许诺,各位用得上温家的,温家必鼎力相助,有求必应,阿欢。”
温欢听闻,转头向新荷及众人磕了个头:“谢谢你们。”
“哎呀。”新荷和刘姨连忙上前搀扶。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祖宗跪父母,你跪我们作甚。”
“温老爷,新荷知道你心里苦,这也算老天开眼,没有冤枉好人,若当初温老爷没有修缮城隍庙,我们几个无家可归的人还不知去哪呢,说起来,是我们谢谢温老爷才是。”
“新荷夫人,你太见外了。”
是啊,太见外了,可是是谁先见外的呢,新荷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吧。
“既然心愿已了,温夫人,你们还是赶快离开桑榆吧。”
“那你们呢?”
香苑已毁,住在城隍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们……”老实说,新荷还不知道下一步如何。
“师傅。”渚陶思索着开口:“要不,我们跟阿欢一起走吧。”
“好啊。”温欢欣然出声。
喜芋不解:“为什么呀?”
“我想,香苑没了,庙祝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迟早会有下一任庙祝,到时候咱们被赶出来,也没钱,难不成要睡路边吗?”
这个问题,新荷确实想过。
“温老爷要是不嫌弃,咱们当个下人也好,至少吃穿不愁,不是吗?”
渚陶是真的很想走,就怕师傅不答应。
“怎么能让你们当下人呢,温家根基在古南,你们要是养不起,温家该被人笑话了。”新荷要能跟着自己,温夫人估计做梦都能笑醒:“新荷,跟我们一起走吧,要是哪天你想回来随时都能。”
“我怕……怕她们找不到回家的路。”
师傅从来都没忘记她们,什么时候也能挂念自己呢,两个丫头一声不吭却是醋意满满。
“虽然,我与她们只见过一面,但是我相信,她们有本事有能力,无论你在哪都能找得到,除了……”
所有人都知道温夫人特意指的谁,在她心里或许有另一套看法吧。
“对不起,我不该提的。”
“没事,都过去了。”嘴上说没事,新荷的眼睛到底还是红了。
“那……我们一起走吧。”
“这……”
“走吧。”
新荷实在拗不过温夫人:“渚陶,记得写封信告诉庙祝爷,免得老人家担心。”
“哦,好。”
历经此事,渚陶哪还敢写信,走一步看一步吧。
喜芋收拾好心情,又变得没心没肺:“温夫人,我们去哪呀?”
“一个好地方,南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