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深,星垂野,一切看似平静,实则大祸将至。
狂风起,树叶瑟瑟,号呼咆哮,云盖天,不见月明,凉意侵袭。
守卫的禁军搓了搓双臂:“这该不会是要下雨吧。”
另一个禁军奇怪看天:“不能吧,刚刚还月朗星密,无雨才对。”
“这天变得太厉害,说不定呢。”
“头,给兄弟们拿几身蓑衣呗。”
禁军头领亦是看不懂这变脸的天:“成。”
风越大越处高处越明显,流云台厚重的帷幔,珠帘,挂灯,卷在冷风里被生拉硬扯,狂风扫过,乱了薄纸,熄了烛火,流云台本就寒冷,冷风一激,再无半点阳间气。
苦竹艰难起身,顶着烈风一步步走向悬台,强风冲击几乎令她窒息,衣襟猎猎作响,银白长发在风中恣意翻飞,风中只有狼狈和凌乱。
天边忽的一道闪电,绚丽夺目却让人生寒。
这天空……
苦竹觉得有些熟悉。
“歘……”又是几道闪电。
这是……在木楼上空那个很快消失的白色印。
苦竹有些懵,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可是直觉告诉她,危险。皇宫一片漆黑,两只眼睛似的灯笼藏在暗处,夜晚,是“毒蛇”的天下。
白色印记在闪电映照下,忽明忽暗,印记上流下一束白烟,像一只手迅速扼住苦竹的脖子,将她生生脱离高台悬于空中。
“不好。”一个禁军眼尖,准备上去营救,刚转身,一记重拳将他捶倒在地,瞬间没了生气。
朝天鼻,佝偻背,丑得像个怪物却是力大无比。
一只,两只,三只……凭空从黑暗中冒出。
“兄弟们,杀。”守卫,是禁军的天职,绝不退缩。
这些可怜的人哪是怪物的对手,饶是武功超绝的言灼也只堪堪杀了两只,香法大人危险,不能拖。
“歘……歘……歘……”三只叶镖没入怪物身体,只定几息,怪物又开始猛烈攻击。
苦竹试图挣扎,可是抓不到任何实体,脖子处的窒息感却是愈发强烈。
这是她第二次这么接近死亡,一瞬间,她又想起以前,师傅、刘姨、师姐、济仁庵的尼姑、长宁街的卖菜娘、景贵妃、平馨、韩启……
所有的这些,都是她曾拥有过快乐的日子,她活得太无助太孤单了。
苦竹渐渐失去意识,眼神涣散,就这样吗,不甘心啊。
苦竹,当初为何从入樊山逃出来,你忘了吗?你说你要报仇,你忘了吗?你说要活着见到师傅,你忘了吗?
我没忘,可是我真的,尽力了。仇恨太重,思念太深,哪一个都让我活得好累,杀人诛心,我下不去手。
你再好好想想。脑海中这句话挥之不去。
突然额间一疼,一道细细的伤口越扩越大,像是有什么力量要从伤口中把她的灵魂吸出来。
“啊……”疼痛让苦竹瞬间回神,生的信念越来越强。
额间慢慢渗出一滴黑血,顺着流下的白烟飞入空中,“咔嚓……”又是一道闪电,白色印记瞬间转黑,长翅四足,巨目宽口,好一个混沌印。
丞相府里,黑衣人跪地听命。
“追第一辆马车。”
“是。”
修长蓝影仰望天际,紧握骨杖置于身后,说出的话听不出喜怒:“长侍大人觉得混沌印如何?”
若子衿猛灌一口酒:“他太贪了。”
蓝影轻笑:“不贪,怎么做仙翁呢。”
契约成,白烟一甩,将下一秒要断气的苦竹狠狠摔进流云台,雷声隆隆而至,拉起地狱的帘幕,一道闪电正好劈中一处宫宇,皇宫顿时火光四起,一座连一座,无一幸免。
“来人啊,走水了。”
“咔嚓……”大风折断高树,卷了残火,飞向流云台。
苦竹紧闭双眸,缓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从脚到手一点点恢复意识,风中一丝异样让她剧烈咳嗽,大火已经搭上流云台,慢慢侵蚀,拖起虚弱的身子往楼梯口去,可是已经太迟,木梯全毁,只剩几根木柱苦苦支撑,不肖几刻流云台便能化为灰烬。
言灼心念一声不好,快剑出反手屠了一颗人头,拿来蓑衣的禁军头头飞快往这边赶,却已是迟,兄弟死伤大半,怒吼一声,杀入人圈。
左有小飞蛾,右有禁军头,言灼这才顺利抽身。
大火将苦竹往悬台上逼,流云台已是摇摇欲坠,闪电还在落,皇宫已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哀嚎声呼喊声不绝于耳,皇宫第一次这么热闹,却是覆灭之际,呵,好讽刺。
“是因为我吗?”苦竹不忍心,昔日的辉煌眨眼成为灰烬,他要对付的是我,对不起,害了你们。
不,苦竹转念一想,是他,造成如今境地的是他:“羊肠公,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残害生灵,为祸世间,我苦竹发誓,定要亲手杀了你。”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忍气吞声、遮袖示人的苦竹,她的眼里多了三分仇恨,四分杀念,这,是陵扶陌,想看到的。
“咳咳咳……”
木柱坍塌,苦竹直接从高台上跌落而下,与此同时,一个身影快速翻飞,左手一捞把苦竹紧紧抱在怀里,脚尖轻点,离了这火坑中的皇宫。
大火无情,从宫内蔓延到宫外,皇城里所以人像一只只蚂蚁四处逃窜,哭喊声尤其是孩童哭喊声,听了让人心疼。
“平馨。”风中药物让苦竹逐渐昏沉,昏迷前最后一眼她也没能找到穿嫁衣的新娘。
平馨,快跑……
当夜,一群人马早早出了城郊,没有任何旗帜却是井然有序运送一口棺材,马背上紫白色人影前趴着一袭白衣。
阿启,别怪哥,哥只是不想让你越陷越深。
回望那团无情的火焰,我相信你命大,你若没死,我等你来复仇。
“驾……”
一群人消失在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