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竹提着一盏红色的灯笼站在皇宫里看似一处平常的宫门外,在红灯笼的映照下,地上浮现一些印记泛着幽幽紫光,有脚步也有车辙,这些是苦竹在南怀小公馆走圈时撒的,本想留个记号没想到……
南怀小公馆真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些印子,苦竹几个月前就知道,这座宫殿外被人下了迷阵,苦竹破不开只能跟着印记走,这也算不惊扰布阵之人。
站了许久,依然不见有人从里面出来也没有人从外面进去,若不是这些印记,这当着是一座弃殿,可偏偏苦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转身之际,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几番天旋地转后,苦竹突然出现在一座桥上,通过这座桥便是迷阵,此时桥上还有一个人。
那人看清是苦竹,又开心又惆怅。
“是你。”苦竹同样略显意外。
腰悬肚圆生壶,腕缠三枚虎齿金,红线绕指一左一右垂两个无舌铃,干净洒脱的装束,不是当初树下给苦竹算命的那位女子嘛。
“没想到捞着个你。”女子自我嘲笑:“你到这里干嘛?该不会迷路了吧?”
她可是有好几次走进去又莫名其妙走出来,好不容易走对一次,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以为能问点什么,结果一不小心还是出来了。
苦竹很快平静,望了眼身后,并不想对此说什么:“小天师的能力,有些偏啊。”
冷思卿无奈的笑笑,她承认斗兵列阵、生死奇门确实不太会用,但是占命卜运、推演八卦可是比太揽师尊还要强,人嘛,没有十全十美,偏一点没关系。
“上次一别还没来得及介绍,我叫冷思卿,你呢?”
“苦竹。”
听到这个名字,冷思卿微微蹙起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
等苦竹回去时天渐渐有些黑,宫灯已上于悄然处映着愈积愈多的雪,景贵妃的院子里有一道人影,站在桃儿七前默默发呆,提着灯笼的苦竹第一次见这么安静的平馨,连有人走近都未察觉。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背后传来苦竹一惯淡然、平静的声音,平馨不自觉抱紧怀里的大氅。
“我……在想……跟你聊什么好啊……”平馨支支吾吾,眼神躲闪不定。
天!才几天不见,平馨居然瘦了这么多,尤其是那张脸,直接从大饼变成鹅蛋,苦竹真是小小吃了一惊。
一直想等苦竹先开口,可偏偏人家什么也没说,这下平馨更是开不了口,只能试探的询问。
“你觉得齐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需瞟一眼平馨怀里的衣服,苦竹便什么都明白了:“我只知齐大人是吏部主簿,丞相的得意门生,对朝廷忠心耿耿。”
“还有呢?”平馨的眼里满是期待,察觉自己失态不免有些尴尬:“我是说……他的为人?”
苦竹在平馨炽热的目光下,假装微微低头沉思,接着……不发一语。
平馨满眼的期待,渐渐转为失落,也是,宫里的人哪能轻易接触朝臣,听过他的名声未必见过他的人,见过他的人也未必知晓他是怎样的人,自己刚刚那一问着实有些难为苦竹。
“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仔细想想,齐主簿是什么样的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平馨认为他是什么样的人。
突如其来的反问,平馨真是有在仔细思考:“我觉得他不一样,他总是在为别人着想,诚实善良,虽然当了官却还是住在嘈杂的街坊里,朴实低调……”
平馨不知道,当她谈论他的时候,脸是露出喜色,嘴是带着笑。
“身居陋室、品阶不高,但是依然有报国之志,乐于助人、不求回报,主动帮学堂的夫子教书,给上不起学的孩子免费授课,总之,他不一样。”
心怀天下,一腔报国热血,又心怀他人,化这黎民疾苦,这样的人,背的太多,活得太累,总有一天,他要在两者间做一个选择。
“你不知道,其实……”平馨从侃侃而谈突然变得羞涩:“他不止一次替我解围,我明白这都是巧合,我……感激他,所以觉得不一样。”
平馨也不知为什么,怎么就给苦竹解释了呢?怯生生望着她:“听完,你有没有跟我一样的感觉?”
苦竹心里默叹一口气,恭喜你啊柳文宣,你到底是成功了,与平馨双眼相对:“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说完,转身回到观星楼,留下蒙圈的平馨在原地。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平馨不能理解,对啊,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柳文宣啊,可这跟齐大人有什么关系?
难道……
怎么可能,我喜欢的是少将军柳文宣,怎么会是齐主簿呢。
不可能,绝不可能。
千万不要小看女生瞎想的力量,在脑子里炸掉宇宙都是分分钟的事,有时候明明没有的事,想多了也就成真的了。
日落带来黑暗也带来暗中的精灵,即便是冬天,那些特别的鸽子依旧在行使自己的使命,只是现在的它们看起来……像个球。
这只鸽子停在木楼一层的窗子上,看来有人专门给苦竹写的信:
好久不见,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正式与你交流,第一次给你写信,不知该写什么好,谢谢你,在我灰暗的时候给我希望,谢谢你,愿意倾听我的苦闷,谢谢你,不嫌弃以前的我,我要为之前无知的自己给你说一声,对不起。圣上已经恢复了我的妃位,我也不用住在冰冷冷的冷宫,可是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每晚总有人告诉我,圣上是个薄凉之人……历代君王对于自己的妃子哪个不是薄情寡义,这些道理我都懂,我只是没想到他会狠心对自己的子嗣下手,这个秘密压在我心里堵得慌,只敢告诉你,我实在不知以后该怎么面对圣上,但愿我所知道的都是假的,盼你的回信。
信的开头没有称呼,最后没有署名,只有一根短短的竹子,信封上同样没有任何落款,所以旁人看了一头雾水,只有苦竹看得懂。
不容易,汀兰终于熬出了第一步。
当即苦竹给她回了信:
好久不见,你的信我已收到,知晓你平安出了冷宫替你开心,师傅若是知道想必不再日夜担心受怕。你的那个秘密我会替你保守,君王薄情,我觉得不一定在于人,但一定在于他的地位,既为宫中娥,莫求儿郎情,有没有孩子,对你来说没有那么重要,活下来才是。这话有些绝情,桑榆皇帝不在乎的事你又何必在乎呢,请活着,好好活着。
结尾处,苦竹画了一朵兰花,鸽子翅膀翻飞,带走这封藏有秘密的信。
无意间,苦竹瞥见院外宫灯处晃动的人影,来来回回。
“决太医。”
那人抬头,随即温柔一笑。
“这么晚了,决太医可是有什么事?”
决玄把手里大大小小草药包递给苦竹:“这里面是我给你写的几副补气血的方子,要是有效果就按方子抓。”
现在最让决玄放心不下的就是苦竹的身子,虽说自己年纪轻轻精通医术,但是对于苦竹的病着实是个遗憾。
苦竹立刻察觉到决玄的异样:“决太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决玄低下眼眸:“我和芷儿明天离开皇宫。”
“这……这么突然?”想必是发生什么严重的事,决玄不愿说,苦竹自然不会问。
决玄点点头。
“那你们……路上小心。”
无法挽留,只能好言相送。
“你多保重。”
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大,还有小半个月便是新年,皇宫里人来人往看似热闹却一点没有温度。
决玄对着乔院正深深鞠了一躬,对太医院的各位共事者一一道别,虽然诸多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怪只怪皇帝做的事有违天道,为医者所不齿。
“师哥,接下来我们去哪?”
师哥当着众人驳了皇帝的面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待在古南。
决玄没有应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决玄,白芷,留一下。”
二人刚出皇宫还没上马车,皇宫里就急匆匆跑来一人,边呼边跑。
“师哥,是乔院正。”白芷眼尖,一眼就认出来那人。
决玄对着来人又是作揖:“乔太医。”出了皇宫连称呼都变了。
乔太医显然并不介意:“这外面的年虽没有皇宫里隆重却有很多人情味,作为医者你问心无愧,我很敬佩。”接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囊递给决玄:“这世上有太多羁绊和无奈,做一个选择确实很难。”乔太医的神情忽然有些落寞,很快又恢复正常:“回去告诉那个老无赖,酒鬼教出来的徒弟比他师傅好,如果还有机会,我乔玄诀必定喝他那杯酒,保重。”
看看决玄,又看看白芷,乔太医转身走进皇宫,那个禁锢他大半辈子的牢笼。
“乔……玄……诀……”白芷颇为夸张的小声读着乔太医的名字,不禁“噗呲”一声笑出来。
怪不得当初乔太医听到师哥的名字脸都青了,看来若师叔跟乔太医关系不一般啊。
决玄没好气的瞥一眼白芷,不用打开布囊都能猜出来这是块出师印。
瞧着师哥的神情,白芷同样也能猜出来,当下高兴的手舞足蹈。
“恭喜师哥,第四块喽,离成功还差一块,好不容易出皇宫,师哥,你是不是该请吃一些好吃的?”
决玄对白芷温柔的宠溺一笑,傻丫头,永远那么心大没烦恼:“好。”
夜晚的皇宫总是那么安静,平馨最近有了烦心事,苦竹得以每晚提着红灯笼到处转悠,恰好与冷思卿的目的不谋而合,便相约每晚一起转悠,探探这皇宫里的秘密之地。
冷思卿早已到了地方却是不停地叹气。
“怎么了?”
身后响起苦竹幽幽的话语,冷思卿又是一叹。
“哎,我要走了。”
“你也要走?”苦竹不禁蹙眉。
“也?”
苦竹回过神来:“我是想问,发生什么事了?”
冷思卿抿了一下嘴:“你可知我为何来这里?”
“你说,皇宫里有异数。”
冷思卿摇摇头:“不全是,因为……国运,古南的国运。”
苦竹瞪大眼睛不能理解:“什么意思?”
“我来古南前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古南国运将衰至少五年,如今势成,爆发只是时机的问题,至于皇宫里的异数,算来已有几百年,与这国运并无太多牵连。”忽然转头奇怪的看着苦竹:“你说,我们要找的,会不会是同一个?”
“哈哈哈……”冷思卿忽而一笑:“古南皇帝作的可以,病刚好就急忙派人去冥海之极求什么长生不老药,也不知他从哪听来的,我们修道之人顺应天命活个一百四五已是极致,长生怎么可能,还要五百童男童女的血做药引,据说有谏臣为此入了大牢,还气走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太医,且不说世上有没有长生不老药,光是这冥海,此去都是九死一生,只一位少将军带着几路人马怎么可能找到,活下来都是问题。”
少将军,柳文宣,他都要与平馨成亲了,这个节骨眼皇帝怎么会让他做这样的事?苦竹着实想不明白。
望着身后幽静的宫宇,苦竹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惋惜什么呢?一个国家的衰败,还是国君的无能,亦或者无辜百姓的疾苦,她自己也不知道。
“若是找到你要找的,你会怎么做?”苦竹不禁发问。
“若是找到你要找的,你……会怎么做?”冷思卿反问。
苦竹望着她的眼睛,很是诚恳:“报仇。”
冷思卿微微一笑:“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