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虚星河棋
“哇……这么多好东西。”金银器皿,绫罗绸缎,珊瑚奇石,果然豪气,兮初君一个个仔细盯得眼睛都直了。
冷思卿白眼都快翻上天,颇为嫌弃:“你好歹是一国之君,别这么没见识好不好。”演丫鬟不用这么入戏吧。
“平常看多了没感觉,现在不一样。”不是自己的都喜欢:“哎,你说你得到这么多好东西,那个谁是不是要来啊。”
冷思卿心下一惊,不能吧:“应该不会吧,不就是装装样子,没必要认真。”
“万一呢。”兮初君故意吓唬,盯得冷思卿心里直发毛:“大殿上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他的宠妾,他要不来该被人怀疑。”
“你能不能别乌鸦嘴。”听得心里烦得很,千万不要来,不要来。
“他要是真来,你怎么办?”
嘶……不想要黑火药了是不是?
别生气:“我就是问问。”
凡事经不起念叨,两人刚打算就寝,陵扶陌背着一只手堂而皇之进门,床上两人探出脑袋一脸惊恐。
完了,真给说着了,兮初君默默蒙上被子,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冷思卿咕嘟一声咽了好大一声口水,陵王肯定是不能留,偷瞄被子里胆小如鼠的某人,那要不将错就错?
两人提心吊胆苦于思考如何应对,被堤防的那个人看到眼前之景先是一愣,坐下淡定喝了杯茶,仔细整理衣袖,接着出门往正阳殿而去。
“呼……”好险。
危险再不解除,兮初君大概是要把自己闷死,这么热的天。
“走了,出来吧。”
“呼……呼……”满头大汗,跟洗了个澡一样:“你说,这么晚,他会去哪啊?”
“我管他去哪。”我是小妾又不是管家,再说他是王爷,哪不能去。
“他会去那位大人的屋子。”疯狂扇风:“毕竟是王妃,该演的还得演。”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兮初君一头雾水。
“演什么啊?”
嗨:“夫妻啊,你觉得夫妻会做什么,当然是……哎,我话还没说完呢,这么晚你去哪啊?”
自从被师傅逐出师门后,苦竹每晚都会盯着烛火想想以前幸福的日子以排解这段放不下的忧思。
银白长发随意披散身后,苍白小脸愁容满面。
“咳咳。”
陵扶陌进门时故作咳嗽,打断静夜沉思的可怜人儿。
苦竹赶忙掩去眼角的泪花:“王爷。”
来到幻虚,称呼自然要变。
陵扶陌走到屏风前双臂一展,示意她给自己更衣,可惜苦竹不理解,直直站在那不知道要干嘛,毕竟她也没伺候过人啊。
“更衣。”老实说,找两个不了解的人演戏,能迷惑母后,也让自己操心。
苦竹这才反应过来,有钱人,更衣都有姿势,开眼。
冷思卿一口气跑到正阳殿,正好撞见苦竹极为生疏的解陵王面前的腰带,有钱人,腰带点钻镶金扣翠就罢了还这么复杂难解,再次开眼。
“住手!”
这声吼让陵王和苦竹皆是一惊,手这么一哆嗦,腰间解半天的搭扣自己开了。
冷思卿立马戏瘾上身,矫揉造作推开苦竹,一把抱住陵扶陌强健有力的小腰。
“王爷,妾身等您等得好辛苦,您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呢。”呕……不行,忍住。
说的人捏嗓细语直犯恶心,听的人也是够够的,外面要不是有母后的人盯梢,他早把作怪扔得远远的,人前不装人后倒是装得起劲。
冷思卿完全不在乎陵王鄙夷、嫌弃、看傻子的眼神,双手在其腰间一阵捣鼓,将弹开的搭扣暗自使劲重新给摁回去。
“王爷,让妾身服侍您休息吧。”装模作样弹灰、拉衣角、整理袖子,跟要出去似的。
哪个傻子穿戴整齐睡觉啊喂。
可是怎么……突然间不受控制,陵扶陌试图运力反抗仍旧无济于事,能困住本宗主的人可不多,且让我看看你的把戏能坚持多久。
冷思卿捻起陵扶陌的袖子:“王爷,跟妾身来。”
陵扶陌身后赫然贴着一张黄符,怪不得宗主会听话,冷思卿你不要命了。
冷思卿食指抵唇,示意苦竹莫要出声,将陵王领到床上乖乖躺好:“王爷,您该就寝了。”轻吹床边蜡烛,屋子瞬间暗去几分,床上之人当真随蜡烛的熄灭闭上双眼,尽管他不愿意。
“我找到一个好玩的地方,要不要去?”
“啊?”苦竹不明所以:“现在?”
不等苦竹答应,冷思卿先一步吹灭所有蜡烛,悄悄打开后窗,向她招手:“快,过来。”
两人一路躲一路跑穿行在并不熟悉的皇宇,小路石头多不好走,正因为此遇到的宫人不多,像幻虚这样山石遍地自成一派的美感让两人好奇不已。
“到了。”
两人立于一块巨大平坦的高石上,放眼望去只有脚下成点的黑色凸起,周围没有任何遮挡,一望无际,墨色长空繁星点点,晚风习习吹得人好不惬意。
“哇,这里好美啊。”
一不小心,满天星辰落在眼睛里,闪闪发光。
冷思卿一脸傲娇:“也不看是谁挑的地。”要没有我你怎么可能看到这么美的景。
“是是是,小天师最有眼光,谢谢啦。”嘴角轻轻上扬,笑起来的样子与平常的冷淡完全不同,很可爱,不再拒人千里之外。
“你应该多笑笑,因为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呃……苦竹顿收笑脸,急忙转过身,掩去眼里的失落,不是不想笑,是不知为何而笑,这一世,有太多心酸苦楚。
“那个……不笑也没关系。”冷思卿自觉说错话连忙找补:“我觉得你不笑也很好看,别有一番气质,真的。”
“好看?你是第二个说我好看的人。”苦竹独自呢喃,平馨,我好想你,对不起。
忽而肩膀一沉,原是身后的人给自己披上外衣。
“这里风大,小心着凉。”
这是你的外衣啊:“那你呢?”
“我皮厚,没事,哎呀别站着了,来来来,坐。”
“你跟别的女子不一样。”苦竹想想还是说出口。
“哦?巧了,我觉你跟其他女子也不一样。”
“你当初进古南皇宫,说皇宫里有异数,若得见必替天行道,要是我也变成异数,你会杀我吗?”
冷思卿盯着满天星辰久久不语。
他是天师,除异数,行天道,是本分,是自己太刁难了:“没关系,还是很高兴认识你……”
“不会。”
突然一句话让苦竹摸不着头脑,冷思卿将放出的神思收回转头盯上一双满含忧伤失落且无辜的眼睛。
“我不会杀你。”一脸真挚诚恳。
好似已经料到后事提前给一个承诺。
所以,我终究会沦为为祸众生的异数,对吗?苦竹瞬间避开对视怕自己浅浅的心思再被人看透。
“老实说,若真到那一天,我希望是你。”所有人都想杀我,反正都是死为什么不能自己选。
“别抬举我,你可是太白孤煞双星命格,没那么容易死。”
所以是我命硬?害我白煽情差点把自己感动哭,真的是。
“那辛苦你了。”偏科那么严重,估计很难了结我。
冷思卿猛然跃起,眼盯万古星辰,双指交错盘算,不到一会儿工夫,眼光下移落到左侧直直盯着某个方向。
“你想不想见识我的功力?”
功力?道家的吗?
冷思卿嘴角一勾:“跟我来。”
所到之处,杂石横卧,杂草丛生,四周寂静,只有星星点点的光照不亮无边的黑暗。
观察一圈,与奇石之景相比,这里太一般,要是某人不一直盯一个方向的话,这里确实普通。
苦竹畏畏缩缩站到冷思卿身后,顺着认真的目光,什么也没看到。
“你……看到什……什么了?”
冷思卿依旧淡定:“一缕魂。”
魂?世上真有啊,苦竹顿时后脊发凉,紧紧抱住自己。
“不过他现在还没有稳定,等他定形你也能感受到。”
苦竹一阵后退,别别别,怕了怕了。
“这里,有很多吗?”
冷思卿随意左右张望,点点头:“嗯。”
吓得苦竹立马又挤回冷思卿的背后:“你……一直都能看见他们?”
“当然不是,要是一直看见,我估计得疯。”正常的还好,要是遇上那些死的很惨的能三天不想吃饭:“今夜鬼宿积尸盖朱雀头眼,所以不一样。”
嗯……不懂,不过好厉害的样子。
“你要干嘛?”总不会看一晚上吧。
冷思卿歪过头,对苦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最后落在银发上一只小小的玉钗,抬手把它给取了下来。
“收魂,借用。”
只见冷思卿将玉钗凌空一抛,玉钗非但没有落下反而悬于空中,冷思卿双手相合,大拇指、无名指和小指交叉相叠,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随着幽魂慢慢显形,一张符篆虚空而现向着幽魂快速压下,顿时周围四起“呜呜”之声,闻之好不骇人,符篆收住幽魂立马钻进玉钗,“呜呜”声才渐渐平息,冷思卿抬手一接,这只玉钗比刚才好像更亮些。
“玉比金银更适合当容器,所以这只钗……”
“啊,送你了。”
苦竹还沉浸在刚才诡异的场景里,尽管除了飞起来的玉钗和凭空出现的符篆以外什么也没看到,但她相信,就凭那声音,凡人看不见的不一定不存在,小天师懂的虽偏,可较常人已是能称大师。
莫名心里对冷思卿添了几分崇拜。
“好啊。”冷思卿乐得自在:“改天我回送你一个。”
“你……收的谁啊?”苦竹眨巴着大眼睛。
冷思卿看出苦竹眼里的好奇,不过:“姓乔,名字是忌讳,所以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苦竹点点头,隔行如隔山,不必强人所难。
草石地忽然沙沙作响,不知是什么穿行在草地里还是在草地拖拉,总之不似正常的响声。
“回去。”苦竹小声低呵。
冷思卿以为苦竹在跟自己说话。
“现在吗,多美的夜空啊。”这么早回去真可惜,而且陵王把床占了,你只能挤卧榻,哎,不对,我怎么不把他领到卧榻呢。
“啊。”没想到被他听到了,干脆顺话而接:“我困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那好吧,冷思卿看着玉钗,虽然那个人让自己算魂,可是算得再准不收他又会跑,这跟没算有什么区别,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能力越大,担子越重,不知何时再能出现机缘。
冷思卿身手敏捷,悄摸从后窗爬进屋子,屋子里很暗再加上对自己法术有自信,冷思卿根本瞧都没往床上瞧便立马将苦竹小心搀进屋子。
苦竹双脚刚一落地便吓得不敢说话。
“怎么了?”
察觉到身后异样,冷思卿木讷转身,却是被陵扶陌死死抵在墙上,逼仄之气压面而来。
“半个时辰都不到,不合格。”言语中夹杂怒火,不知是被戏耍还是真的失望。
“王爷……”冷思卿瞬间变成作怪:“您说什么呢,妾身不懂。”暗自使劲想挣脱手腕,可是某人内力太强大,胳膊拧不过大腿。
“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不必装。”
“哟,您还知道我们三人。”冷思卿决定放纵赌一把:“秀泽夫人肯定也知道,明天她定会问,你们昨天睡得好吗?请问王爷,该怎么回答?”
陵扶陌危险的眸子眯了又眯,最终还是将冷思卿放开:“当然是……很好。”眼神扫到苦竹,苦竹很懂事的去外间的卧榻。
“慢着。”冷思卿将苦竹一把拉回:“我们睡床,你睡卧榻,不然……我就叫。”大不了鱼死网破。
苦竹想劝他冷静可又不想暴露自己与冷思卿先前认识的事情。
拂下冷思卿拉着自己的手:“太晚了,就这样吧。”从没与他人共枕过不如一个人睡得自在。
别啊,冷思卿心里直叫着急:“我怎么办?”在苦竹面前装得可怜兮兮,谁让人家现在是女孩子呢。
再看陵扶陌,早就躺在舒适的大床上微微打鼾。
冷思卿这么一撒娇,苦竹顿时心软:“你睡卧榻,我打地铺。”
“不行,地上凉对你身体不好。”
苦竹拍拍嘴,打了个大哈气,双眼瞬间潮润,只想睡觉,睡哪无所谓。
原本还想跟苦竹一起对付陵王,既然苦竹不敢,那算了:“还是我打地铺,你睡卧榻吧。”
快速铺好地铺,冷思卿躺在上面翻来覆去覆去翻来,什么姿势都不舒服,苦竹小小身板躺在卧榻上还有一丝翻身的余地,要是冷思卿连翻身的地都没有,整晚一个姿势还不如睡地下。
可是地下又凉又硬,一层被子根本没作用,冷思卿直直坐起,将主意打到那张床上。
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凭什么你这么惬意,要是无极宗主我肯定怕你,但你现在是幻虚陵王。
冷思卿小心翼翼将陵扶陌半盖的被子一点一点攒在手里,眼见只剩一个角就能成功,突然一击重踢直接踹在冷思卿的肚子上,床上的人自在翻身依旧酣睡,仿佛那一踢只是无意间的翻身动作。
冷思卿吃痛,愣是在地上滚了一圈半,偏还不能出声,不得已只好放弃偷被子的想法。
嘶……你给我等着。
君子报仇,过了今晚也不晚。
秀泽夫人特意起了个大早来到即白宫,昨天晚上听下人回报,说三人共处一屋,秀泽夫人原本想立马探个究竟,可又顾忌陵王的面子只好作罢,心里放不下,这不趁陌儿上朝来看看情况。
“还……还没起?”这两人不请安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睡到现在,一个两个都这么没规没矩,怎么堪当王妃重任,秀泽夫人当下脸色一黑。
茹姐姐本着丫鬟的使命,在秀泽夫人面前尽量低头当个隐形人。
那个小妾她不了解,可是香法大人不该如此啊,看大人痛苦的样子是发生什么了吗?
秀泽夫人暗自压住怒火,切忌操之过急让外人看了笑话:“新王妃初到幻虚颇多无知,本宫不与计较,但是皇宇的规矩不能坏,本宫留下一人,教教你们。”
“是。”茹姐姐小心沉着应诺。
“七月七日,幻虚在金落坞会举办一场白玉赤飞宴,本宫正式邀请王妃……”随即态度转为不屑:“还有那位卿儿,一同参看。”要不是陌儿喜欢得紧还有疑似骨肉,什么青儿绿儿红儿的,根本不值一提,哼,届时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自愧不如。
“是,奴婢记下了。”
秀泽夫人微微侧头,身旁站着的长得乖巧伶俐的小丫头行礼驻留,派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调教陵王王妃,是不是有点侮辱人,可是秀泽夫人正是此意呢。
“我叫豆子,王妃该醒了,劳烦……”小丫头一点不怯生,毕竟背后是秀泽夫人,她怕什么。
“我年纪长,不如你就叫我茹姐姐吧。”
“哦。”什么姐姐长姐姐短的,我可是秀泽夫人的人:“劳烦请一下王妃,规矩冗长,早些教好。”
嘿,小丫头真会狗仗人势:“好,稍等。”
一早起来,冷思卿就察觉苦竹的异样,整个人躺在床上直冒冷汗,嘴里一直念叨“不要”,像是进入某种可怕的梦境怎么叫都叫不醒,细看下,苍白额间有个黑点若隐若现,此时恰逢秀泽夫人来临,若是看见苦竹此刻痛苦的样子,哪怕嘴上不怪罪,心里总归有个疙瘩,日后怕是会加倍教训,冷思卿干脆让茹姐姐告诉秀泽夫人两人都还没起,一妻一妾真要拿办还得陵王点头不是。
“走了?”冷思卿小心翼翼从被子里探出头。
茹姐姐用眼神示意窗外:“留了一个,教规矩的,直言要王妃立马出门。”
苦竹现在怎么见人:“她以前有过这样吗?”
茹姐姐细细思索:“长侍大人在的时候有过一次,不过长侍大人回留仙,咱们眼下没有办法,只能等宗主回来。”
留仙?长侍大人,是他:“外面那个怎么办?”
“放心,交给我。”
美姬夫人的称号可不白来,会对付男人自然也知道怎么对付女人。
端起手边糕点盘,直冲豆子而去。
“王妃正在梳妆打扮,担心豆子姑娘肚子饿,特意给姑娘送了些糕点,来……”茹姐姐的软磨功把涉世未深的豆子稀里糊涂的拉到院子的凉亭里。
这些糕点花花绿绿,形状美观,豆子虽然吃过,可每次都是被赏一两块,过过嘴瘾,现在得到这么多,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劳烦王妃快一点,时间不等人。”嘴上有模有样严厉,心里在想要先吃哪一个好。
“好的好的。”没有一个小丫头会不喜欢甜食。
豆子吃得正高兴,忽听屋子里传来一声“哎呦”,紧接着“刺啦”伴随桌椅倒地的声音。
“王妃,您小心点。”
不多时,茹姐姐抱着一件华服匆匆出门:“王妃的宫装刚刚不小心撕了个大口子,豆子姑娘可知哪有织娘?”
豆子心生疑虑,对茹姐姐手里的衣服翻来覆去细细查看,果然袖子上有一条大缝,边缘粗糙勾丝,不像是剪的,转身吩咐即白宫里其他丫鬟。
“织锦房,要快。”
丫鬟小心接过宫装匆匆离开。
“豆子姑娘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反正王妃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既然眼前这个人对自己万般殷勤那就接受好了,晃晃荡荡又坐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