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仅仅如此。
一向冷冷冰冰,气定神闲的小枝姐,发鬓竟然有些许的乱。
这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后……
白净净是快嫁的姑娘,这白家的风气向来又不那么保守,她很容易想些有的没的。
哎,她虽然不大聪慧,但对于这些还是很敏感的。
孙南枝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那血迹,淡淡道:“哦,是王爷的。”刚开始的时候,原以为只是十数只狼,后来竟然又来了一群……她不该说羌族的物产不丰饶。起码这野兽,还是够多的。
但段离燕受伤,却不是因为狼,而是突然偷袭他们的贼人。
孙南枝垂眼,这一路来她就隐隐感觉到那人的气息。只不过那人一直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她便没有理他。
原来是那样的一个爱偷袭人的货色。
倒是她大意了。
同时作为段离燕的护卫,让段离燕受伤,也是她的失职。
孙南枝转身回房。
段离燕正躺在榻上,被被衾严严实实的盖着。
露在外面的一张脸,充满了无可奈何。
其实他的伤势真的不重,就是那人偷袭的时候,被利刃划伤了一道口子。这道口子,又好不好的多流了些血,混乱之间还染在了孙南枝的衣裙上。
于是二人回来之后,他就成了孙南枝重点小心翼翼照顾的对象。
不过,他还挺享受的。
他看着孙南枝走进来,无可奈何道:“不过是小小的伤口……”
孙南枝没说话,只仍旧抓起他的手细细一把。
他的脉象,虚弱得可以。
今晚她就不应该纵容他一道到外面。
她将段离燕的手放下,目光明明藏了一丝担忧,语气却淡然:“的确无碍。”
小程儿在外头道:“王爷,小枝姐。”
她起身,迎向小程儿,接过小程儿手中的木盆。
这是打算,亲自替他清洗伤口吗?段离燕有些窘迫:“这等事情,让小程儿来便好……”他,他可还没有作好与她坦诚相见的准备……
孙南枝没理会他,将木盆放好,拿起剪刀,小心翼翼的将伤口旁边的衣衫剪了,才轻轻的清洗。
呃,他原以为,是要将衣衫全都解去呢。
伤口的确不深,口子也不长。孙南枝很快的便处理好了。
她起身,端着水盆走出去:“小程儿,好生照料王爷。”
段离燕望着她的身影消失了。
小程儿正要说话,段离燕却疲倦地闭上眼睛:“我先睡一会。”
不省得过了多久,小程儿打了好几个瞌睡,忽地被人轻轻的一拍肩膀:“下去睡罢。”
是小枝姐。
小程儿自然是迷迷糊糊的听令出去了。
段离燕睡得并不安宁。俊秀的眉微微蹙着,时不时轻轻咳一声。
苍茫起雾的森林中,红衣女子站在那处,蹙眉望着他。
“你要走了吗?”他听到他的声音问。
“你如今已经很强大了,没有我,你也会做得很好。”红衣女子道。
“可是……”他努力地搜索着,想寻着什么借口。
红衣女子却转过头去,语气淡淡:“我不能总逗留在这里。我终究还是要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去。”她原是九天之上,统管兵马的女帝,怎会逗留在这凡间的不毛之地。
“可是……”一向口齿伶俐的他,好像连话都说不好了。
雾气蒙蒙,半掩着红色身影。
其实他很清楚,离别迟早会来,只不过,离别的时刻,会让他这般受不了。明明刚开始的时候,二人是相互看不顺眼的冤家。
风吹得有些冷,眼看那道红色的影子就要消失,他急了,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自尊心,伸出手去喊道:“别走……”
孙南枝默默地望着段离燕紧紧抓住她手臂的手,没有将他的手掰开,而是继续将自己的真气输与段离燕。
但愿她的真气,可以让已经时日无多的段离燕再撑一段时间。
若是段离燕清醒,他定然不会同意这般做的。
她静静地继续着动作。
原来应该心无旁骛的她,忽地从眼中,流下一滴清泪来。
段离燕再度醒来时,天边是柔和的暮光。
他怔怔地看着满室目光,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有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道:“你醒了。”
他缓缓转头,看到旁边容颜绝色的女子。
她穿了一套浅黄的翟衣,乌发似云般的束起,戴着黄金打造的小花冠。她整个人沐浴在暮光之中,浑身有着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段离燕笑了:“真好看,我的女皇。”
孙南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时辰不早了,该去观礼了。”
羌族王族的婚礼,并不似姜国那般众多的繁文缛节。婚礼在黄昏时举行后,便是篝火宴会。王子与王妃一道坐在篝火旁,接受臣民的祝福。
喜珠便是要在那时候,趁机将南丹路郎杀死。
夜姗姗来迟。
原来寂静的夜,鼓声震天。
欢呼雀跃的人群后,是一重又一重的羌族卫兵。
喜珠唇角含笑,坐在南丹路郎身边,纹丝不动。
宾客入口处,传来骚动的声音。
她心头忽地一跳,抬眼望去,却见一双璧人并肩同行,缓缓朝他们走过来。
是段离燕与孙南枝。
二人素日里,就是人中龙凤。如今特意打扮,更是曜曜生辉。
尤其是孙南枝,她,她竟然穿着那样的衣裳!虽然不是王妃的衣衫,但羌族的那些蛮夷之人如何会懂!尤其是段离燕对孙南枝呵护至备的动作……喜珠嫉妒得双眼都要滴出血来了。
正嫉妒得一颗心似被焚烧一般,忽地旁边有人拉了拉她:“赫果儿?”
她转过头去,巧笑倩兮:“三王子。”
南丹路郎朝段离燕与孙南枝的方向奴了奴嘴:“那便是西南王了。”
喜珠笑道:“我省得了。旁边那位,又是何人?却是不曾听说,西南王娶了王妃。”
赫果儿虽然不是公主,但也是部落的贵女。对西南王的情况有所了解也并不奇怪。
说起孙南枝,南丹路郎的脸色就变了。他眼神阴骛:“那是一个妖女。”
妖女?喜珠诧异地看着南丹路郎。孙南枝竟然有这般可怕?被南丹路郎称为妖女?这几日,五爷向她提了南丹路郎的一些事。说这南丹路郎从小时便心狠手辣,骁勇善战,六七岁的年纪便能帮着大人宰杀敌军。他竟然称孙南枝为妖女?
南丹路郎却恢复了一张笑脸,语气一变:“西南王可来了。”
段离燕携着孙南枝,双双走到南丹路郎与喜珠面前。
按礼仪,段离燕要向南丹路郎祝酒,送上礼物与祝福语。
也就是在此时,南丹路郎的戒备心,全放在段离燕与孙南枝身上。
也就是在此时,是她出手的好时机。
喜珠望着容颜绝色的孙南枝,轻轻咬牙,下定了决心。
段离燕与南丹路郎同时举起酒杯。
她按动了暗器。
一枚淬了剧毒的细小毒针,准确无误地射向南丹路郎。
南丹路郎手中的酒杯猛然跌落在地上,他瞪着一双眼睛,捂着自己的心口,看向段离燕:“你……”却是只说了这一个字,便轰然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作戏自然要做到底,喜珠扑在南丹路郎身上,惊恐万分:“三王子!三王子!”
南丹路郎艰难地喘息着,再也动弹不了了。
这一处的变故自然引起极大的骚动,此前在大帐中与南丹路郎说话的中年男子疾步走过来,从腰间拔出大刀,便朝段离燕砍过去:“兄弟们,勿要将杀人凶手放跑了!”
原来是欢喜的鼓声变成了紧密的军鼓。
大刀砍过来时,段离燕被孙南枝护在了身后。
孙南枝轻轻巧巧的架住大刀,又面无表情的看了喜珠一眼,才借力打力,将中年男子一脚踹到飞奔而来的羌族人中。
远处,源源不断的火把在汇集,朝这里快速地移动着。
一场大战,眼看一触即发。
还假意伏在南丹路郎身边的喜珠有些惊呆了。她自从出生,便活在汴京城里。虽然生活中有些许的不如意,但大体上都是一帆风顺的。虽然经历过勾心斗角,但打打杀杀却是不曾经历过的。
跟在五爷身边的这段日子,杀了几个人的她已经觉得她满目疮痍了。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一波又一波的人涌过来,挥着武器,红了眼,与敌军拼命的厮杀着。
她颤着手,惊惶地寻着段离燕的身影。
还没寻着段离燕,她就被别人拉起来了:“王妃,王妃,你得振作起来啊。三王子死了,你要替他报仇雪恨哪。”
她忽地冷静了下来。这人,是五爷派来的,在提醒她,该做什么事。
是啊,只有像孙南枝那样的女人,段离燕才会喜欢。
她寻到了段离燕的身影。段离燕已经上了一匹马,与他并肩作战的,是英气勃勃的孙南枝。
明明是残酷、血肉横飞、混乱不堪的战争,可那个女人,骑在马上,英姿飒爽,仿若天神。
尤其是她穿的那一身用金线缝制的衣衫,在暗夜中似一道又一道的流光。
不过,喜珠缓缓笑了。
傻子,穿成那样,是准备当箭靶吗?
她捏紧了手中的暗器。方才的毒针用了一枚,此刻还剩一枚。虽然有些粗糙,但亦能一针致命。
孙南枝离她,有些近了。
便是在此时……
喜珠按动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