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南枝开始没听懂,后头秦家阿翁将条件摆出来,她才将前后的因果听明白了。
合着这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老头,是在威胁段王爷呢。
孙南枝瞄了一眼段离燕,后者跽坐着,腰杆儿挺直,虽然披着大氅,但宽肩窄腰的好身材一览无遗。
不,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段王爷向来不是极有主意的吗?且也挺有钱,上回不是才给了她一万两白银的银票?
怎地就被这老头拿捏了?
再有,这秦家老头说的秦家,与秦太妃,是有什么关系吗?
孙南枝才想了须臾,便觉得头疼。果然,这人世间的俗务,可真让人头疼。还不如她练武,只需按部就班地努力,便有显著的成效。
秦家阿翁说完,倒是有些忐忑了。他没听到段离燕出声,也没敢抬头,只偷偷的瞄了一眼乌铜。
乌铜垂首站着,面无表情。
气氛像是被凝住了。
忽而有咕噜咕噜的响动传来,水开了。
段离燕专心致志地碾着茶,仿佛此时屋中就得他一人。
开水被注入茶盏中,段离燕拿起茶匙搅着茶,须臾之后停止动作,眼皮敛下,细细看着茶盏中茶末汤花的形状,却是自言道:“此事大凶啊。”
孙南枝:“……”段王爷这是用茶在卜卦?不久前才将福嬷嬷给活活吓死的段王爷本人,才是大凶本凶吧!
秦家阿翁闻言,惊骇得要跳起来:“燕爷,救我们家七郎,怎地就大凶了?无论如何,七郎,七郎亦算是燕爷您的亲人哪!”
若说方才秦家阿翁还有些含蓄,此时却不管不顾地将段离燕的身份给点出来了。
乌铜面色骤变。
段离燕缓缓起身。
他面色淡然,眼皮敛着:“秦家阿翁,是如何省得我的身份的?”
秦家阿翁没再看乌铜的面色,而是颤颤巍巍地抬着头,声音颤颤:“燕爷的容貌,与您祖母年轻时,甚是相似……”他虽是投奔而来的旁支,也不过在秦家做了个小小的管事,却曾是见过秦家双姝好几次的。秦家双姝,才色兼备,当初秦家人可是寄予了极大的期望在她们身上的。可谁却料到,绝色双姝招来的,却是一场让秦家人永坠深渊的一场祸事呢。
他虽然是已知天命的年纪,却不甘心。
段离燕轻轻抬手,面色凌厉,秦家阿翁识相地闭了嘴,但眼神仍旧尽是哀求,以及期盼。时隔数十年,音讯全无的秦婉柔的子孙忽而来京都,他怎地可以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秦家阿翁,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乌铜垂着头,嘴角扯了扯。
他原以为,自家王爷要动手摔打什么东西呢。可段离燕仍旧站着,将自己耳边的一缕发丝勾到后面去,唇边带了一丝讽刺:“秦家阿翁,这是要逼本王暴露身份,将整个西南段家拖下水吗?”
“这,哪能呢……”秦家阿翁目光迷蒙,“燕爷您身份尊贵,姜国皇帝无论如何,都得卖您一个面子……”他嘴上是如此说,心中却不以为然。难不成,卧薪尝胆多年的西南军还打不过姜国吗?
当年的秦婉柔,可是比一般的男子还要有心计的女子!他可不相信,这秦婉柔到了西南府,就会安分守己,只甘心做一个默默无闻的西南王妃。
乌铜哪会想到秦家阿翁心中的的门道,他只暗自替秦家阿翁捉急。还有,到底是谁负责煽动秦家阿翁的,净灌输些要不得的思想。
是,高山流水?
乌铜暗暗的叹了口气。
他们分属不同的主子,事情有时候会变成这样,再也正常不过。
可他们身不由己。
段离燕倒是缓缓笑了。
他本就生得俊美,此时一笑,虽然眼角旁仍旧缀着冷冰冰的神情,可却宛若春风拂面,万物生长。
孙南枝的心头又不由自主的一跳。
咳,她今儿怎地回事,怎地又走神了!
“小枝。”正胡乱想着,忽而听得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唤道。
孙南枝没反应,只站在那里,仍旧面无表情。
段离燕不得不轻咳了一声:“小枝。”
好像是她的新名字。真是难听得紧。这段王爷明明看着挺俊秀,内外兼修的模样,怎地给她起的名字就这般无语?
孙南枝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表示听到了。还是原来的东家好,东家与她向来俱是直来直往,更不会傻乎乎地给自己起什么新名字。
这段王爷,吩咐事情直说便是,为何偏生要自己答应呢?
其他人齐齐看向一直在房中,但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也没有丝毫动静、仿若不存在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美虽美矣,但脸上的神情,冷得仿若外头的风雪。
差些忘记了,这房中还杵着一尊大神呢。
但王爷说话,竟是一直也没让她回避。她如今与自家王爷的关系,不会是……那种关系罢?乌铜可是记得,自家爷对女子,向来是避之不及的。难不成,这神秘的女护卫用强大的武力征服了王爷?
倘若这女护卫果真征服了王爷,抢先怀上子嗣……
乌铜的脑中,似暴风一般席卷着。
段离燕的神情重新修整好,照旧挂上冷冷冰冰的神情:“小枝,将这位秦家阿翁,丢出门去。”
孙南枝面无表情地朝秦家阿翁走了一步。
秦家阿翁不敢置信地看着段离燕:“燕爷,你好狠的心!”
乌铜与普洱却是大吃一惊,齐齐伏下来:“王爷,属下知罪,属下乃是见秦家阿翁身体瘦弱,是以才没有拦着他……”
段离燕声音缓缓:“这不是理由。如今你们瞧他身体瘦弱,便放他进来;他日有刺客,瘦弱不堪,楚楚可怜,你们可是还要用八抬大轿将他迎进来?乌铜普洱,你们失职已然至此,不足以再担任随从一职。”
“而小枝如今,乃是我的贴身侍卫,她冷酷无情,本王相信,她定然能胜任此职位。”
他原来还想着,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将孙南枝安插在自己身边。
万万没想到,事情顺利无比。
冷酷无情……
孙南枝面无表情的接受了这个好像是褒义的评价,却是走近秦家阿翁,朱唇轻启:“阿公,你是自己走出去,还是我帮你一把?”
她看起来柔柔弱弱,可这话一说,浑身似是散发着一种,一种,杀意……
明明,她的容貌美丽无双,一双眸子,似盛着万千星辰,吸引着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
此女有毒!将来定然会祸国殃民的!
秦家阿翁的老心肝颤了颤,利索地爬起来:“老汉自己会走。”
乌铜与普洱声儿都不敢吭。
明明屋中燃着地龙,温暖如春,可怎地这般冷冽呢?
秦家阿翁才走到起居室门口,段离燕忽而又喊住他:“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