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容琛带林一诺返回客栈时,林一诺已昏睡过去。好在这一次在外面时间不长,伤口也都较浅,好好养着半月便能好。万俟容琛亲自擦身换衣,又口对口地喂了姜汤,守了大半夜,见没有发热才搂着林一诺睡下。不过仅睡了一个时辰,良景天和冷辛并肩而来。
万俟容琛换回玄衣,掖好被角,开了门。良景天与冷辛一同入内,眼睛不由自主地撇了一眼床上的林一诺。万俟容琛脸色冷哼一声,两人同时收回视线。良景天讪讪一笑,冷辛依旧面无表情。两人倒也没忘记规矩,先后单膝下跪,“王爷万安。”
“何事?”万俟容琛需抬了抬手,两人十分恭敬地站在一边。冷辛再度撇了一眼林一诺,皱了眉头。万俟容琛看着冷辛,眸子里还有朦胧睡意,“无妨。诺儿不是外人,不必在意她。”
良景天面色一白,在心中不由地一叹。冷辛收回视线,开口道:“同盟商会会长乃是良晋脩,属下已经将他交于城外的禁军。眼下,应该启程回京了。”
“良晋脩是成王的人,他的口可不是那么好撬开的。闲话、废话倒是口无遮拦,一旦牵扯到成王……”良景天眉头深锁,“我们在徽州抓了他,也不知成王多久会收到消息。”
“就算他收到消息,人也回不来。本王出京前,将成王和珏王派去巡防了,半年内回不了京。”万俟容琛嘴角一扬,发出一声冷笑,“冷辛立刻随禁军回京,记得留他一命。”
“是,属下知晓。”冷辛抱拳,快步离开。
良景天送走冷辛,松了口气地坐在万俟容琛对面,“良晋脩虽说是成王的人,可这些年我的人一直有盯着他,并未发现他往成王府送过银子或银票。今日就我们所见,那如遇客栈下面是个销金窟,日进斗金也不是问题……”
万俟容琛倒了两杯冷茶,“问题是他们如何运走的银子……”
良景天取过其中一杯茶水,“这一个月来,我不是没带人查过刺史府银库,光景泰堂的税银就与上交的不符,少了六成。本月初,我还人守在运银线路和官道上,除了刺史府运往京城的税银外,只有正阳钱庄的人来往过。正阳钱庄的账目我也核对过,并未发现问题,运银记录也是对得上的。”
“你可算过一个月的贪墨额度?”万俟容琛挑了挑眉。
良景天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簿,“根据王爷拿回的账簿,我粗略计算过,一个月大约是一万三千五百两上下。若是要运出,至少要装十四箱。如此庞大的车队一个月、两个月能不透风声倒也好解释,可三年来竟不曾人见过。这还是在徽州,宁安更为富庶,一个月到手的银钱只会更多。”
万俟容琛眉头微微蹙眉,“留守徽州的银卫甲也不曾发现异动?”
良景天叹了口气,“莫说只负责护卫的银卫甲没发现,就是暗月营也只是探查出徽州存在贪墨一事,还是十一月才上报了此事。”
银卫甲,直属于万俟容琛的府兵,人数不过一万,各个却是以一敌百的好手。其中一部分,是万俟容琛外祖家的旧部。而暗月营成立于十二年前,春雨、冬雪、彦杰等人皆出于此。暗月营的职责与银卫甲不同,分散在各国打探情报,传递消息。北堂易藏有西夏兵力布防图一事,就是由暗月营传回。
“也就是说这事还得从良晋脩入手?”万俟容琛面色阴郁下来,眸色也随之暗沉。
“嗯。”良景天紧皱眉头,神色比起万俟容琛也好不到哪儿去。
林一诺早在万俟容琛起身时便醒了,听着几人的对话不由轻声一叹,“景天哥哥可仔细查过正阳钱庄在徽州的大笔进项?”
良景天先是一愣,而后眼带笑意,“查过,并未发现问题。”万俟容琛面色更加阴沉的可怕,几乎与其衣裳同色。走到窗边,将自己的大氅披在其身上,又拢了被子,包裹地只剩头部在外。坐在林一诺身后,双手环住林一诺,见其没有反抗,面色这才缓了一些。
林一诺看着良景天五官分明的脸,微微一笑,“景天哥哥查进项时,有没有注意时间?钱庄运银的次数会不会在月初、月末或某段时间内有增加?”
万俟容琛俯身亲了亲林一诺额角,“夫人这是有想法了?”
“想法说不上,只是想起新……话本子里看过的一种贪墨方法。”林一诺收回视线,指了指桌上的茶水。良景天立刻倒了茶,递给林一诺。林一诺喝了一整杯,才继续开口,“他们称之为‘洗钱’。”
“洗钱?”万俟容琛不解,“钱要如何洗?”
林一诺抿了抿唇,“这里的洗并不是真的放水里洗,意思是将来路不明变成光明正大的一种方式。话本里说,一些地方的官员为了贪墨银钱,又不想被查出,就会以自己家人的名义,在外开设酒楼、茶楼或布庄。要贿赂此官,不需要亲自带银票去府邸,只用去他开设的铺子,以超常价的价格买些小玩意,店家卖了即是答应,不卖即是拒绝。店家收取的银钱存入钱庄,再将钱庄的存票交给官员,这钱便是洗净了。”
万俟容琛愣了一愣,看着怀中的林一诺虽带惊愕,眼中又有说不出的欣喜,“夫人的意思是史长进采用了洗钱的法子,故而差不多他们运银路线?”林一诺又喝了一杯水,心道:这个可是黑道常用,要不是看新闻谁能想到?
良景天听得一惊,“你是说他们利用正阳钱庄运银?”
“嗯。”林一诺点头,“你们在刺史府没有搜到银钱,如遇客栈也是个日进斗金的地方。大笔银钱如果没有运出,那就只剩下这一条路。这个方法听起来复杂,其实操作非常简单。史长进只要在徽州城盘下一家或两家铺子,平日正常营生,扣留的税银再通过自己的人,以购货的理由抬入铺子。铺子通过正阳钱庄换成银票或存根,只身上京城进货。这样一来,银钱就洗净了。”
万俟容琛与良景天对视一眼,两人眸子同时亮了。良景天朝林一诺笑了笑,“多谢三妹妹提醒。”抱拳作揖,快步离开。良景天离开时,还顺手关了门。
林一诺与万俟容琛相顾无言,沉默许久。冬雪敲门入内,放下一套新衣,又送来热茶。万俟容琛倒了热茶水送到林一诺嘴边,脸上竟有愧疚之色,“昨日夜里,我……”
林一诺看得一愣,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冷了下来,“臣女明白,王爷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才说的那些话。臣女自知配不上王爷,不会肖想王妃之位,王爷尽管放心……”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很快便被压下。
万俟容琛握紧双拳,本是给林一诺倒得茶水也丢到一边。钳住林一诺手腕,俯身压下,薄唇覆上,辗转缠绵,没有丝毫掠夺之意。林一诺没有附和,也反抗不了,紧咬牙关,不曾松口。万俟容琛吻了片刻才起身,松开了林一诺,紧紧搂在怀中,“我都如此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昨夜我并未说笑,是真心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王爷…你……”林一诺睁大了双眼,惊愕不已。
万俟容琛亲了亲林一诺鼻子,“你今日好好休息,我们明日便启程回京。回京路上,你好好想想再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