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凤院内,林清霜纤手拨动琴弦,弦音颤动。凤眸微抬,眸子里无半分情感。挽袖净手,微理广袖,“埋了吧!”紫鸢没有二话,找来小厮抬了人出去。一张草席,了却一生。
紫嫣看在眼里,心中不免升起悲凉。思及前些日子来人的话,说不动摇是假。毕竟自己伤重,命悬一线时,是她送来的伤药。她没有以救命之恩要挟,只派人送问一句:“可愿帮我?若你愿,待事了,还你身家清白;若不愿,你需记得,你与我并无牵扯瓜葛。”
紫嫣握紧笤帚,心下似定了什么一般,迈步走向廊下吃茶的林清霜。林清霜正同紫鸢说着话,见一袭粗布麻衣的紫嫣上前,林清霜墨眉微挑止了紫鸢的话。紫鸢仅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冷声道:“姑娘没唤你,你上前来做什么?”
紫嫣咬了咬下唇,停步,跪地,仆伏在阶下,“奴婢自小跟在姑娘身边,得姑娘庇护长大。前些日子又犯下大错,蒙姑娘开恩留下奴婢。奴婢感念姑娘恩德,无以为报,愿此命为姑娘分忧解难。”
“哦?”林清霜居高临下地看着紫嫣,嘴角上扬,“你想如何为我分忧解难?”
紫嫣跪得笔直,眸子无比坚定地看着林清霜,“云柳阁白日杀人已经是胆大包天,他们不捂着掩着,反而将尸体丢回各个院子,为的是震慑府里别对那位动心思。京里公子哥儿做事含蓄,绝不会有这等凌厉手段,想来能做出这等事的人只有萧将军了。”
林清霜面色未变,“我看起来就有那么蠢?这事竟还用你一个丫鬟提醒……”紫鸢已取出袖中短剑,只待林清霜一个眼神,阶下之人同样会落得草席裹身的下场。
紫嫣伏地叩拜,“姑娘自小聪颖,奴婢望尘莫及。只是奴婢以为,既然萧将军不喜我们派人盯着云柳阁,那我们为何不直接去问云柳阁的人打听呢?奴婢近些日子在院子外洒扫,特别注意了一下云柳阁去大厨房的人。一个叫春杏,一个叫秋橘,她们虽不常同府里的说话,可奴婢却见过好几个三等丫鬟与她们一起说笑。”
林清霜显然来了兴致,“都有谁同她们说过话?”
紫嫣直起身子,“玉春院外扫地的黄儿,和安堂院里管理花草的米儿,寻文斋里扫尘的阿敏。奴婢本以为她们是奉了院里的话,才会三番四次拦下她们。后来,奴婢去找过黄儿。黄儿说她们常寻春杏,是因云柳阁里的夏荷会医,尤其会调养身子。奴婢以为,这是个好机会。”
林清霜凤眸微垂,半晌才启红唇,“此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若这能打听到什么,我定把你调回一等丫鬟,再给你备上厚厚的嫁妆。”紫鸢一笑,起身去了院外洒扫。
紫鸢收好短刃,“姑娘信她?”
林清霜一笑,“想邀功的蠢货罢了。云柳阁院子里都是从荣亲王府出来,个个受过宫里嬷嬷的训导,从她们嘴里出来的事儿必定是受了上头示意的。若不是她院里难进,父亲母亲也不必派人在外头盯着了。”
“今儿个一早,云柳阁将芙蓉送去了老爷那边了,姑娘可要想法子处置了?”
“处置?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如何能插手父亲房里的事?”林清霜打量着指尖的丹蔻,“再则,祖母才告诫我不要着眼于后院这点小事。若我眼下去闹,怕是要遭祖母厌弃。这事,还是交母亲去做。”紫鸢应下,主仆二人再无言。
云柳阁里,春雨布置好晚膳退到一旁,林一诺收书净手,冬雪递上银筷。许是因万俟容琛这几日常来,春雨、夏荷、秋叶、冬雪这四个丫头也规矩了不少,收了往日偶尔显露的跳脱性子。
林一诺夹了一块糖醋排骨,问道:“卫国公府近来可有动静?”
春雨上前,瞥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言的万俟容琛,“除了陈云菀同侍卫闹了几次,其余人倒并无动作。”
万俟容琛给林一诺夹了青菜,“人证物证尚在回京路上,路线仅有几人知晓,他们就算是想有动作也无能为力。”
“如今这些证据能将卫国公府拖下水,可要铲掉成王一脉却不易。单靠中州三城的证据,最多是让成王断掉一臂。”林一诺放下碗筷,“虽说还有良晋脩这条线,但现在也只牵出良府。这样下去,等成王那边反应过来,自断线索,你要如何清查?”
万俟容琛笑了,又夹了几筷子肉放入林一诺碗中,“此事我早有安排,你不必忧心。”说罢,手微微一顿,“倒是你让我提前调成王回京……”
“不让他提前回京,如何在他倒下之前把林清霜塞给他?”林一诺垂下眸子,“我原本是想借林清霜的婚事,将卫国公府贪墨一案将林府牵连进去。如今,我却觉得抄家流放对他们而言太轻了。”万俟容琛一挑眉头,眸光扫了一眼春雨。春雨福身退下,回房便将事情由来尽数写下。
用完晚膳,万俟容琛以公务抽身离开。林一诺看了会儿书,便也就更衣睡下。翌日一早,林一诺起床洗漱,脚踝处重新上了药,又用了些小点心才扶着冬雪去往和安堂。林老夫人此刻正在林清霜的陪同下用早膳,听得守院丫头来报,面色不变却还是摆了摆手。只是守院丫头还未退出,冬雪已扶着林一诺单脚入门。
林一诺扫了一眼桌上比云柳阁丰盛的早赡,随意寻了个椅子坐下,无视一屋子铁青的脸色,“老夫人不想见我,我也未必想见你。单是看你们一眼,我这一天的食欲都不怎么好。这几日下来,好不容易长得肉又瘦回去了。”林一诺叹了口气,视线落在院子里。
林老夫人被这一两句话气得发晕,握着银筷的手上直冒青筋。林清霜暗自皱眉,碍于乖顺娴静的名头,也不好出言反驳,只得低头垂泣的同时,顺抚林老夫人胸口,“妹妹来和安堂是有事寻祖母商议吧!既是有事,又何必说如此难听的话惹恼祖母?咱们都是一家人,什么话都好说……”
“一家人?”林一诺冷哼一声,垂眸敛目掩去杀意,“我今日不是来同你废话家长的,老夫人也不必对我抱如此大敌意。”
林老夫人一挑眉头,放下银筷,净手漱口,坐于主位,“哦?说说看,是何事?”
赵妈妈主动给林一诺斟茶,林一诺没有理会,微抬眸子,“昨日早晨,寒风哥哥接我回京,路上闲聊了几句,其中便有卫国公府的消息。寒风哥哥虽说证据尚不足定卫国公府其他罪名,但贪墨一事已然坐定。昨日回来后,我便想同祖母说此事。”
林老夫人接了赵妈妈递上的茶盏,“你想说什么?”
林一诺冷笑道:“老夫人不都猜到了吗?怎么,非得由我说出来,再给我按个大不敬名头才罢休?”林清霜净手漱口,挨着林老夫人坐下。林老夫人看了一眼林清霜,眼底无不有可叹可惜之色。林一诺嘴角微扬,转动青玉扳指,“我今日来是想同你商量一下,如何退了卫国公府这门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