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楼之外,夜色幽深,街道上只有戍守的侍卫,略显空旷寂寥。
静和公主不由瑟缩了一下,眉间略有忧愁之色:“殿下,这夜色好深,我...有点害怕,不知道可否劳殿下相送?”
赵烜微怔,面色正犹豫间,便听静和公主自嘲一笑:“是我喝醉了酒,竟忘了礼节,如今我们还未和亲,尚是不妥,雅瑜不该令殿下为难,雅瑜告退。”
说罢,静和公主便行礼朝下面的台阶走去,只是不知怎的,似乎是醉的不清,脚上一步踉跄,顿时便要朝下栽去!
赵烜凝眉,犹豫一刹,还是抬起了手轻轻扶了静和公主一下,只不过,只用了两根手指礼貌而不逾矩。
但却在这时,静和公主却是顺势一倒,便朝着赵烜身上压了过来。
赵烜猝不及防被成了她的靠背。
赵烜面色凝滞,只得抬手将她扶起。
谁料,静和公主却如同失了力气一般,软绵绵的倚在了赵烜的肩头:“殿下,我...好晕。”
赵烜微微咬牙,面色已经沉了下来,低低道:“我命人送公主回去。”
“殿下,我有些怕,可不可以劳你相送?”
说着,没等赵烜同意,静和公主便已经半醉半昏了过去,整个人倚在了赵烜的身上。
赵烜刚要唤人将静和公主送回去,乍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高挑的身姿在月色下形成落寞的垂影,她头上戴着一个斗笠,面色苍白如纸,正衔起一丝讥讽的笑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赵烜一怔,惊道:“暖暖?”
风暖暖睫毛轻轻一眨,忽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暖暖!”赵烜的声音顿时焦急起来,将静和公主递给随行的侍卫,便连忙追了过去。
他的步伐越来越急,仿佛害怕会失去什么至宝一般。
而在他走后,原本醉过去的静和公主忽然醒了过来,幽幽的望向那夜色下焦急离去的身影,美目中泛起一抹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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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暖暖!”
风暖暖走得飞快,直到拐过一条巷子,赵烜才追上她,继而抬臂狠狠地自身后抱住了她,死死的将她扣入怀中。
“暖暖,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烜的声音有了一丝慌乱。
“暖暖,这些日子你去哪了,我找你都要找疯了!”
“暖暖,你回来了,太好了,我以为...”
“傻丫头,以后再也不许离开我,听到没有!”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赵烜断断续续的说着,声音中透出一股悲戚与酸楚,几近低泣,不难听出这些时日,他是真的殚心竭力,也是真的焦灼。
风暖暖背影微僵,徐徐地抬手,将赵烜扶在她肩头的手拿下,继而转身看向赵烜。
赵烜欣喜一笑,旋即抬手将她头上的斗笠摘下,然而却在看到她额角那一道狭长的疤痕时彻底怔住:“暖暖...这是,怎么弄的?谁弄得!”
赵烜的声音几乎在这一刹那怒不可遏,透着自责,透着怜惜。
风暖暖淡淡敛唇,轻轻道:“无碍,已经结痂了。”
那声音淡泊得如同在说一个和她无关紧要的人,毫不在意。
赵烜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狠狠地扣住,声音嘶哑:“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风暖暖苍白的脸庞被赵烜压在肩头,缓缓牵起一抹笑容,淡泊而清冷:“殿下,你如今是有婚约的人,不该与我如此。”
“暖暖!”赵烜悲痛,“不是你想的那样——”
“殿下。”风暖暖打断了他的话,轻轻一笑,“没关系的,不管你娶谁,都没关系的,我不怪你。”
赵烜僵住。
风暖暖的笑容凉薄而苍白,清透的瞳仁中泛着一丝倔强的清芒。
渐渐的,她的笑容越发的深邃。
可她藏在袖中的手却是悄悄的攒起,隐隐发抖。
只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甘。
似乎用了许久,赵烜才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字一顿道:“无论我娶谁,你都不在意么?”
风暖暖答:“殿下是天下人的殿下,不是我一个人的殿下。家国事大,我只愿殿下...事事顺遂。”
赵烜抚在风暖暖肩头的手忽然就放了下去。
心头渐渐泛起一道裂痕,因为她的大度、因为她的大气、也因为她的淡漠。
似乎他的事,都与她无关一般。
可是赵烜却不知道,她从西厥王都回来是怎样的艰难,浑身受了多少的伤,那夜蚩夜从赫连朵手中将她救回时,她已经奄奄一息,几乎垂危,可她念着他,应是生生的挺了下来,但当她不顾安危从西厥回来的时候,听到的却是他要成亲的消息。
没有人知道她做了多少,没有人知道她在牢狱中历经了怎样的生死,百姓只将功劳归于赵烜与静和公主和亲才有的天下太平。
风暖暖道:“殿下,时辰不晚了,我要回去了。”
赵烜紧紧攒了攒拳头,声音低哑:“好,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如今殿下已有婚约,此举,不妥。”
风暖暖微微颔首,再不看赵烜,转身离去。
夜色下,空旷的街道上,只有她一个清瘦单薄的身影踽踽独行,带上手中的斗笠,扶在腰间的弯月刀上,决然而凛冽。
如同一代侠女般踏着夜色走向了一条与他无关的路。
赵烜望向那逐渐走远的身影,目色悲戚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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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允塘因为这些日子风暖暖的失踪病的又重了些,祝氏的大部分产业几乎都压在了风暖暖肩上,风暖暖一时间更加忙碌,所以,连日整顿家族生意,除了偶尔去祝府探望,几乎闭门不出,谢绝了一切客人,自然包括来了多次的赵烜。
这一日,风暖暖刚从祝府回来,便遇到候在风府前的赵烜。
晨光微露,昨夜下了一场雨夹雪,四周湿漉漉的,赵烜似乎因为赶路,身上也夹带着些许潮湿的水汽。
风暖暖淡淡抿唇,兀自压制住心口荡漾的暗流,不动声色的在袖中攒紧了手指。
骤雨初歇,微凉的风中天空碧蓝如洗。
赵烜摘了些许金花茶,眯起一双比金花茶更动人的眸子,笑着将花递给了她:“暖暖,给你,我今晨新摘的,雨后的花,新鲜的很,刚好配你那盏白玉琉璃瓶。”
风暖暖将花一扫,并没有接,克制住自己眼底的情绪,望着远处碧蓝的天空漫不经心的一笑:“你堂堂王爷,大早上不批阅些公文,为今上分忧,反倒这般有闲情逸致的去替我一个小女子摘花?”
“暖暖......”
风暖暖目光淡淡的自赵烜身上扫过,旋即大步走进了风府。
赵烜无所谓的笑笑,跟了上去,近乎讨好道:“谁叫你这小女子人比花娇呢?公文有什么好,无趣且烦心,一日之计在于晨,我当然要用来讨美人一笑了。”
落座后,风府的下人立刻给两人上了茶,风暖暖将热茶端起,持着茶杯的手又沉吟片刻,旋即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层层缥缈无际的白云在眸中映出,清透的眸光中多了几分动容的情愫,却又在顷刻间化为一道隐忍的光芒,她抿唇,讥笑了一声:“宁王殿下这般巧嘴,风流之名果然不是盖的。”
赵烜面色微僵:“暖暖,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风暖暖淡淡而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我对于殿下来说只是掣肘你的人,实不该让殿下这般费心。否则,当初你费尽心机混入风府的那般心思,岂不是都白费了?”
赵烜僵住,顿时百口莫辩:“暖暖,你都知道了?”
风暖暖讥讽一笑:“怎么,你以身为诱,我不慎入了你的圈套,宁王殿下就真当我是一门心思投在情爱里的小女子么?”
“我没有...”
“没有?”风暖暖低笑,“难道说,当日你醉酒之后留在我身边是无心之举?或是说,你没有在暗中查访我爹的生意?”风暖暖挑眉看向赵烜。
“暖暖......”赵烜的笑容僵住了,以极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风暖暖,连同手中的金花茶都一并落在了地上。
见赵烜不语,风暖暖徐徐道:“当日,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暗中查探我爹的势力,更想查看我爹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生意,若是有便刚好可以借此清缴我爹的势力,将财产充公,只不过,可惜,我爹一生清廉,终究没能给你留下什么把柄。后来,你顺理成章的同我在一起,陛下起初不肯,后来隐有松口之意,为何?因为,你同陛下说,无论日后你我有无结果,祝府有你压制,便不会在大衍独大,陛下才有动摇之意!殿下的确是.....煞费苦心。我说得对么,宁王殿下?”
沉默了半晌,赵烜才道:“暖暖,我的确有愧于你,但我那么说,只是为了让陛下放下防备之心...暖暖,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气我与静和公主和亲之事,可这只是我的权宜之计,我不会真的娶她的,暖暖,你信我。”
风暖暖笑了笑:“殿下为了家国可以牺牲自己来试探我,如今又为何不能用来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