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甲字三号的牢房里。
顾晏之凝望着空无一人的牢房,目色幽深发亮,隐有笑意。
然而身后吴璟尘的脸上却冷如寒潭。
顾晏之背对着他,幽幽笑道:“想不到新任的刑部尚书吴大人也会徇私枉法,甚至是......意图掩盖逃犯,不知陛下知道了会作何感想呢?”
顾晏之挑衅吴璟尘,无非是为了逼他对自己动手,这样一来,新任刑部尚书看丢犯人的事势必闹大,而他若再伤了朝廷官员,只怕离被罢官不远了,如此,顾晏之便可轻易卸下赵烜的一个左膀右臂。
吴璟尘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顾府丞好算计,自己救走了人,却让本官替你背锅。”
顾晏之幽幽转身:“这话,下官便听不懂了,罪犯出逃乃是死罪,吴大人只管捉拿便是了,可我却见你行事低调,意图偷偷追回,不惊扰上面,你是要替她掩盖罪行呢,还是为了要保住自己呢?”
见吴璟尘不语,顾晏之上前一步,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挑衅道:“就算你此时认为是我做的,也没有证据,明日之前找不到她,我在大理寺安排的人,就会将此事宣扬,届时你乌纱帽不保,她也必成死犯。”
“你,够狠。”吴璟尘咬牙道。
“有句话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命人救走她,也是给她一条活路。”顾晏之幽幽说道。
吴璟尘面色发青,徐徐道,“可你认为,我本知会如此,又为何将你带到此处呢?”
顾晏之淡淡道:“还请明示。”
吴璟尘忽而幽冷一笑,不动声色的抬袖,而他的袖中已有青光利刃隐现。
若他无法阻止顾晏之,至少可以将他困于此地,拖延过这一夜,给风暖暖争取一线生机。
但他也知,自己这一旦动手,将无法回头。
四目相视,眸光凛凛,杀气浮动。
恰在这时,牢中另一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且慢!”
闻言,顾晏之诧然回头,吴璟尘也随之睁大了眸子。
两人皆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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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密林中。
身着素白囚服的女子被捂住了口鼻拼命挣扎,胸腔里发出“呜呜嘤嘤”的嘶吼,然而却被眼前的这个浑身裹在黑袍里看不清容颜的男子死死的按住,无法动弹。
待到无人处,那人才略微松开了她。
继而深深的凝视了她半晌,这才开口道:“我的小映雪,我们又见面了,想不到,是我救了你吧。”
素白囚服的女子嘴里被塞了布条,此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眸中已蓄满了泪水。
黑袍男子徐徐的看了她一会,忽而笑道:“当年你舍弃我的时候,可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在我的手上?”
看着她惊恐的表情,他又道:“你说你眷恋尘世,可你看,你眷恋的尘世似乎对你并不好呢,他们,都想杀你,阿芜......”
他似有疯癫,喃喃自语间不知在说些什么,兀自失神了一会,他又道:“不过,别怕,以后就只剩你和我了,我会待你好,你也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说着,他便倾身上前,想要触摸她的脸庞,却被她侧头避了过去。
仿佛被她眼底深深的厌恶刺痛,他一怔,继而抬手取下了她口中的布条,失神道:“小映雪,时至今日,你还记着他么,你还是忘不了他么?你和他,不会有结局的,跟我走吧。”
他抬手缓缓抚向她的脸庞,却被她猝不及防的咬住了手指。
指尖刺痛,直到咬出鲜血来。
他当即甩手,将她一把推倒在地,旋即,他眼中又浮起怜惜之色,忙要上前将她扶起,却听她赫然骂道:“呸!丑八怪!我去你大爷的王八羔子!老娘的便宜你也敢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活腻歪了吧!睁大眼睛看看姑奶奶,看看你吃罪得起不!老妖怪!老牛吃嫩草!臭不要脸的!滚犊子吧!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一定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把你的命根子喂狗吃!你个老妖怪——”
她仍气不愤的骂着,而他却是一怔,骤然沉了脸:“你不是她!你是谁?”
她恍若未闻,依旧骂着:“老乌龟王八蛋!老龟孙!我咒你下辈子投胎当太监!这辈子生儿子没屁——”
“你是谁!”他赫然暴怒,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头,没命的摇晃着,“你是谁!你究竟是谁!她呢?她在哪!告诉我她在哪!”
说着他眸色一凛,赫然伸手狠狠的掐上她的脖子:“说!她在哪!”
“谁啊!我哪知道!是你把我劫出来的!我还没问你是谁呢!”
“你为什么会有跟她一模一样的脸!”他暴怒着凝视她的脸庞,忽然一惊,骤然抬手,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随着人皮面具猛地被撕了下来,脸上骤然刺痛,生生的疼,继而露出一张极为殊丽的秀容。
长平郡主怒斥:“大胆贼人!敢伤了本郡主的脸,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你是谁?”他问道。
长平郡主冷哼一声:“本郡主名号长平,你给我记住了,有朝一日,我让你——”
长平郡主话音未落,他突然自袖中拿出一把短刀,直抵上长平秀丽的脖颈:“不用等有朝一日了,我现在就让你死!”
长平郡主一惊,面色已有惊慌,却仍兀自吸了口气,厉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动我,呸!”
闻言骤怒,他抬手一掐,便扼住长平郡主的脖颈:“我再问你一遍,她在哪?”
长平郡主吃痛,声音嘶哑,略有失措:“谁呀!”
“风映雪......”
“什么风映雪?你找错人了吧!放开我!”长平郡主扭着身躯,竭力挣扎,连踢带踹,然而这样的挣扎似乎彻底激怒了他,只见他猛地一摔,将长平郡主扔了出去。
旋即,他拿着匕首,缓缓朝长平郡主走了过来。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留着你似乎也没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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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之中。
一道清丽的身影款款自一侧走了出来,徐徐的在顾晏之身前落定,她开口轻道:“这么晚了,顾府丞这是来坐什么?”
“暖暖?”顾晏之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走来的人儿,喃喃失语,“怎么会......你怎么会在这?”
风暖暖轻笑一声:“我不在这,该在何处?”
顾晏之颓然失色,半晌后,他猛然大笑起来:“好,好,我竟没想到,会输给了你。”
风暖暖不置可否,又徐徐侧身看向吴璟尘:“吴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巡防么?看你们这样子,是来找我的?吴大人这两天忙忘了吧,这三号牢房太湿了,我已知会过掌事,给我换了一间。”
吴璟尘的目色同样震惊,但很快便稳了下来,缓缓的松了口气,顺水推舟的接茬道:“是我忙忘了。”
风暖暖笑了笑,伸头看向里间:“诶?长平郡主呢?”
吴璟尘一时不解:“什么?”
风暖暖道:“这两日长平怕我闷,便自请来牢中陪我,就住在这三号牢房。”
顾晏之大惊:“你说什么?”
风暖暖道:“我说长平郡主,哦,也就是顾府丞的未婚妻,住在这间牢房,你可有看见她?”
闻言,顾晏之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深深的看了风暖暖一眼,眸中有悲愤,有惊骇,也有震怒,数不清的复杂情绪交杂在一起,最终化为一抹浓浓的失望:“真是算得一手好计谋......我真是小看了你。可是,暖暖,你就这么恨我?就这么不愿跟我走,哪怕宁愿自己身死?”
风暖暖摇头道:“我若没记错,若跟了你走,便要背上这逃囚的名声吧,身名俱损,这才是人间酷刑吧,顾府丞与我好歹是旧识,就这般陷我于不义么?”
顾晏之哑然:“暖暖,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那么做,是为了让你离开这个身份,重新活下去!我本打算,让蚩夜劫走你,然后用一个死囚易容冒充你,扔在荒野上。然而我会再给你找一个新的身份活下去!”
闻言,风暖暖轻笑一声,看了吴璟尘一眼:“吴大人可听清了,顾府丞方才已经招供,今夜之事,乃他所为。”
顾晏之骤惊,目色凝固,眸若碎裂。
“你就是这般算计于我?”
“顾府丞不也是这样算计的我么?为何,如今我就不可了呢?”
吴璟尘接茬道:“顾府丞买通他人欲行劫囚之事,而今证据确凿,当入刑部会审,顾府丞,请吧。”
“证据确凿?”顾晏之轻笑,“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何来的证据?”
风暖暖一步一顿的走上前来:“明日开堂会审,会审之前,我们若拿得出证据呢?”
顾晏之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风暖暖看了一眼空当的三号牢房,道:“这里住的,是你的未婚妻,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最好盼着她别出事,否则,谋害当朝郡主,顾府丞这罪责就大了,不知届时,可还当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