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风暖暖收拾妥当,便跟着阿郑去了缪清词的船坊,想起之前在慈宁宫之事,她特意命人去请了长平郡主同来。
既然长平郡主不知自己心意,却帮了她这么多,这次,便也让她来帮一帮长平郡主吧。
风府的马车刚到船坊底下,便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琵琶声,风暖暖一听便知道是缪坊主亲自上阵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那位宁王殿下的手笔,风暖暖轻笑,只道自己也算有耳福了。
起身出了马车,一抬眼,便看见位于顶层的阁楼上,几道临窗而坐的身影。
玄色黑衣的章柯正如痴如醉的听着琴声,慵懒的坐在一旁,融合着常年练武所致特有的英气,倒是有几分高门子弟的贵气,只要是不开口,这番看去风暖暖还是愿意承认他能位列云阳四公子之一的事实的。
吴璟尘自然是一身的闲雅之风,玉冠高梳,手持折扇,闭目品听着悠扬的琴声,青衫如玉,与一旁袅袅升起的熏香相映成一副山水娟秀的画卷。
再向一旁看去,那听曲的赵烜一袭紫衣华袍斜倚在那雕栏玉砌的窗横上,明明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举手投足间却如若清尘,眉宇间更是自有一番风骨,只是听得并不仔细,心不在焉的时不时观望着四周。
这厢,他一低头恰好看到了风暖暖走来的身影,顿时一喜,只一瞬便就坐不住了。待得风暖暖再抬头,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风暖暖正讶异着,便见船坊出口处,赵烜拿着皮毛大氅正疾步向她奔来。
没等风暖暖开口,他便几步上前将那大氅系在了她的身上,眉心轻皱,却是侧身呵斥风暖暖身后的阿郑:“你家主子不当心自己,你们倒是也心大,这么冷的天,竟由着她胡来!”
说话间,极有威仪,到底是宫里出来的王爷,原来是将一腔不正经和满心的温柔都给了她,如今在下人面前因她而斥责的时候竟是丝毫不带含糊。
阿郑见赵烜带了怒意,忙躬身行礼:“小的该死,是小的疏忽。”
“你倒是来得快。”风暖暖将话题引了开,由着赵烜牵住手腕带进了船坊顶楼的雅间中。
身后的阿郑得了空子连忙跟上。
进了雅间,风暖暖便不动声色地将手腕抽出,又解下大氅递给了一旁的阿郑,此时缪清词的琴音已经停了,正和章柯聊着天,风暖暖边走边道:“到底是他们有耳福,我老远便听见缪坊主弹得一手好琵琶了,紧走了两步,还是没赶上。”
章柯哼了哼:“谁让你墨迹,老早就命人给你送消息了,这会才来,你可不知道把我们宁王兄给盼得,茶不思饭不香的,就差去府里接你了。”
坐在中央的缪清词身着淡紫色的纱衣,云容月貌,身段轻盈窈窕,长发轻轻挽起,些许长发垂落在肩头,露出尖尖的下巴,她身上并无太多饰品,只有一对白玉琉璃手钏,轻简中别有一番风韵,却无半点风尘之感。
风暖暖静静打量缪清词,只觉得此人虽是初见却并不似初见,总觉得在哪见过似的,却怎么也想不起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缪清词朝风暖暖福了礼,轻笑一声:“风姑娘莫要见外,你想听哪首曲子随便点,我再弹一首就是了。公子方才是想去寻你的,只是又怕耽误你正事,这才静坐在这里等候的,倒也没来太久。”
风暖暖颔首致意,又瞥了一眼赵烜,这才坐了下来,接过一旁侍女递来的茶,笑道:“无妨,只管弹缪坊主喜欢的,我是外行,就是来凑个热闹的,哦,对了,我请了长平郡主同来,一会怕是还要再叨扰缪坊主呢。”
缪清词轻轻摇了摇头,道了声无妨。
反倒是赵烜,饶有深意的看了风暖暖一眼,神色幽深。
缪清词依言弹了首《弄云》,弦弦入扣,缥缈而出,原本众人皆知的一首曲子,被缪清词那双妙手一弹,顿时像踏入了仙境一般,让人畅游其中,一层推着一层,空灵若仙。
木雕鎏金的窗阁上绘着繁复的云纹,与身后的青天碧湖相映。茶几上的香炉浮起袅袅余烟,一扇青玉翡翠屏风立在阁中,配上些许盆栽的兰草,一室闲雅恍如隐居仙境,哪里还有乐楼船坊的样子?到底是赵烜会享受。
风暖暖想着,不经意间抬眼便对上了赵烜的眼神,只见他定定的凝视着自己,目光纯澈清透,倒像看了许久。
风暖暖偏开头去,袖中的手指轻轻蜷起,面上却不甚在意。
直到缪清词一曲终了,章柯仍像未回过神来似的沉醉不已,连吴璟尘也深谙不已,缪清词只得轻咳一声,站了起身,轻道:“奴家献丑了。”
章柯回了神,声音虽淡,却难掩赞叹之意:“缪姑娘的琴艺高绝,我等倾听还怕辱没了这琴声。”
风暖暖附和:“缪坊主过谦了。”
缪清词将琴放下,替众人续了茶:“其实风姑娘想必是没听过公子弹琴吧,真国手在这呢,我怎可班门弄斧。”
风暖暖听缪清词唤赵烜为“公子”,颇觉惊讶,待要细究,便听外面一声通传:“长平郡主到!”
“阿珩来了!”风暖暖一喜,忙起身去迎接。
长平郡主身着一袭海棠色长裙,原本在这冷肃的初冬颇显艳丽,却穿在她身上多一分则艳,少一分则淡,恰到好处的衬出她那端庄柔婉外表下的意一丝冷傲。
见风暖暖迎了出来,长平郡主忙牵住她,笑嘻嘻道:“听说飞甲将军也在?”
风暖暖往身后觑了一眼:“正听那缪坊主的琴呢,痴醉的很,你可小心了。不过,宁王也在,你这是真不在意了?前几天还说要和我一争高下呢,你可小心我抢了去?”
长平郡主则道:“你少拿我打趣,看命喽!”
两人相携着走了进来,长平郡主又同赵烜等人依次见礼,这才落座。
赵烜对长平郡主的到来并无太多表示,他的目光始终在风暖暖身上,可章柯却是明显的脸上别扭了那么一瞬,不明所以。
长平郡主在风暖暖身旁落座,笑道:“不知诸位方才的雅兴可是因我叨扰被打断了,若是如此,长平自当赔个不是,还请诸位不要见怪,继续便可。”
吴璟尘道:“长平郡主客气了,既是风姑娘的朋友,那么我们便都是自己人,闲暇听个曲儿罢了,不叨扰。方才我们正在听缪坊主说宁王殿下的琴技呢。”
缪清词笑笑,目色在风暖暖与赵烜之间徘徊,试探道:“殿下琴技才当超绝一词,清词较之,不过是班门弄斧。风姑娘若是想听,不妨请公子一弹,平时我们没这个耳福,今日姑娘来了,想必若是姑娘开口,公子定然不会拒绝的。”
被点了名的赵烜此时放下了茶盏,正好以整暇的看着风暖暖,只是他那幽深的眸子隐现的一点光亮却在不经意间泄露了自己的期待,风暖暖回视赵烜,没急于出声,渐渐的,赵烜在风暖暖似笑非笑的神色中有些招架不住,瞳孔中的光亮更甚,露出了些许端倪,仿佛在说“快请我,请我,我就给你弹琴”。
然而,风暖暖只是轻轻一笑,伸出素白的手端起了茶盏,浅浅的抿了口茶,继而偏过头去,未再看赵烜,也并没有顺着缪清词的话接茬儿。
满腔热血的赵烜扑了个空。
眼下,无人再出声,连一旁站着的阿郑都觉得有几分的尴尬,心里却明镜似的——这是自家主子跟“准姑爷”的独特相处方式,一个时常冷着脸爱答不理,另一个也愿意热脸贴着,早就习以为常。
当然,心糙得跟筛子似的章柯自然是没能发现这厢的奇怪气氛的,自顾感慨了一句:“可惜了,我过了年关便就走了,缪姑娘这琴音,怕是听不了几回了。”
缪清词顺茬打着圆场,笑说:“章公子若喜欢,常来便好,待日后归来,照样可以听琴。”
闻言,长平郡主的脸色明显的不好了一瞬。
章柯点了点头,径自喝了一口茶。
风暖暖捕捉到话头,问道:“缪坊主为何唤宁王殿下为‘公子’?”
章柯讳莫如深的一笑:“也不知道你今个忙什么,请你过来一趟用了那么久,错过了一场好戏,这清音坊,已被咱宁王殿下买下了。说来也是,你日后危险了,殿下将这琴坊买下,这坊里的姑娘们便都是殿下的了。”
风暖暖扫了章柯一眼:“哦?我怎么听着有股酸味呢?”
章柯咳了一声:“缪坊主琴艺高绝,咱宁王殿下这千斤散尽不过为搏美人一笑,不过,若说别人也罢了,也当得起美人,为你而买,殿下这买卖真是亏了。”
“章大少侠眼光刁钻,我在你这自不是美人,那章大少侠且说说,谁是你心中美人?”风暖暖讥唇相讽。
章柯一扫室内,在坐的女子,除了风暖暖,不过就是缪清词和长平郡主,他本就是为了缪清词的琴音而来,若是说她,未免显得太过轻浮了,沉了一瞬,旋即话锋一转,看向长平郡主道:“郡主风华无双,才情名满菁州,自是美人。”
原本无心的一句话,顿时让长平郡主红了脸,盈盈的目光中若含了水波一般,半晌才道了句:“飞甲将军谬赞,长平愧不敢当。”
风暖暖注意到,长平郡主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抬眼看向章柯,原本挺盛气凌人的一个姑娘,到他这里竟如一羞涩小女,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