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太子走后,大皇子的脸色徒然冷了下来,侧目幽幽的看了风暖暖一眼,又看向赵烜道:“如此佳人,还这般胆大,皇叔可要看仔细了,若来日有个什么,可别怪在本宫头上。”
风暖暖听得心间一震。
这是何意?与他有何干系?
赵烜便也冷了脸,回道:“臣定不会让她有事。”
大皇子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殿中冷意也跟着消散许多,只是众人面上皆各有所思,径自不一。
赵烜回身,见风暖暖面色不好,便柔和的安抚道:“暖暖别瞎想,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风暖暖抬起了头,凝视赵烜,忽而正色道:“赵亭烨,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大皇子他方才的话里究竟是何意思?”
赵烜抿唇不语。
风暖暖看向吴璟尘:“你也知道的对不对?”
吴璟尘面有难色。
风暖暖便又看向玄峥:“不仅他们,连玄峥你也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比我要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可你们都不肯告诉我,都瞒着我,究竟为什么!”
章柯忙道:“可别扯上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懒得知道。”
“好,你们不告诉我,那我自己去查!”风暖暖深深吸了口气,径自拂袖而去。
“暖暖......”
赵烜望向那道走远的身影,眉心深深的蹙起。
“走吧,该来的总会来的。”吴璟尘步到他身旁,忽而抬袖,轻轻拍在赵烜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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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寒风刮得越发凛冽了,风府的暖阁之中却是难得的一片暖和。
风暖暖快步走入房内,摘下大氅,将手放在已经烧好的炉上烤着。
菊心忙上前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主子快喝些水吧,去过老爷那里了?老爷怎么样?”
风暖暖向来怕冷,不过初冬,已经手脚发寒,暖了好一会才歇过来,道:“好些了,只是不知道父亲究竟得了什么病,也诊不出个病因来,时好时坏的。”
菊心凑上前来,讨好道:“主子,我听说宫内太医的医术向来高明,要不咱们找宁王殿下,让他请宫里的太医过来看看?”
风暖暖扫了一眼菊心,道:“云阳名医遍地,是我府中请不起怎么?”
菊心知道自家主子还在生宁王的气,便讪讪一笑,不再搭茬。
“菊心,去把上次我绣的东西拿来。”风暖暖修整过来,忽然对菊心吩咐道。
菊心将一筐女工用品拿来,其间放着一个缝的有些歪歪扭扭却初见雏形的布偶。
“有些几日没见主子绣了。”
“打发时间吧。”
风暖暖在屋里坐下,难得认真的绣着,目光不时的向外瞥两眼。
阿郑忙完来屋里给风暖暖请了个安,旋即道:“方才章少爷派人来递话,说宫里和营里给准信了,他出了年关再回去,让他在京述职。这会儿他在清音坊听曲儿呢,让您没事也过去,说是等会姑爷和吴大人也去,姑爷今儿个特意请了缪坊主来呢。”
“嗯,知道了。”其实风暖暖今天心情不差,便顺着这茬儿跟阿郑话家常,“章大侠这哪是营里来的消息,分明是借着他老子的光,章老爷想让他在家过年罢了。”
风暖暖说着,手上却没停下,跟着的线脚一针压着一针的,比起曾经,那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阿郑嘿嘿一笑,道:“可不嘛,章老爷心疼儿子!就是可惜,章少爷还是年轻,心气旺,人虽回来了,却是三天两头的往外跑,不是取船坊就是来咱们这。”
听到这,风暖暖倏的想起什么来了,停了针脚:“章柯一般几天往我这跑?”
阿郑道:“两三天来一回,今天听完曲儿,明儿没事,估计就得来风府闲逛了。”
风暖暖抽了下唇角,说道:“行,知道了,阿郑,你待会把大黄狗拉到我屋门口来,这两天都养在我院里。”
阿郑:“......”
阿郑没多说话,领命下去了,可心里却是哭笑不得,心道,主子这气性可是真大。
阿郑知道,风暖暖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上上上次章府少爷来蹭饭的时候正赶上了她正在做针线活。
当时的章柯大摇大摆的进了风府,乍一见风暖暖那认真模样,不由得惊奇:“呦,风大姑娘转性了?开始做起了贤妻良母!”
风暖暖心情好,笑了笑,没理他。
章柯便就凑了上来:“嗯,针脚虽算不上整齐,但也勉强能看得过去,臭丫头,你这是给谁做的袜套,这么认真?”
下一刻,随着一声惨叫,章柯就被毫不留情的丢出了风府。
由于每次阿郑动手之前,都会笑着说一句“章少爷,得罪了”或是“章少爷,您请好”,以至于现在的章柯留了后遗症,一见阿郑笑眯眯的唤他“章少爷”,便不由得打哆嗦,如同跟见了大黄一个反应。
阿郑收起了回想的思绪,兀自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现在哪还用得着大黄啊,直接我往主子门口那一站,不就行了嘛!”说着,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味,忙啐了自己一声,“嘿!我这骂我自己是狗干嘛!”
正说着,一个丫鬟就捧着一个盒子,没头没尾的就往上阿郑身上撞,惊得阿郑大骂:“你个小丫头片子,风府没给你喂饱啊,毛手毛脚的就冲着我来了,奔丧呢!”
言罢,阿郑还是觉得自己这话里哪里不对味,没来得及细想,小丫鬟便慌慌张张的说道:“门口通传的说这是宁王殿下派人送来的礼儿,着急的很,我得赶紧送进去!好讨主子欢心呐!”
小丫鬟没见识,一听宁王殿下就怕得不行,生怕耽误了什么大事,可阿郑心里有底,笑了笑,悄悄拉过那小丫头,低声道:“一会儿到主子那,甭叫‘宁王殿下’,就说姑爷送来的!”
小丫鬟犹豫:“可上次主子说不让这么叫啊!”
阿郑抬手拍了下小丫鬟的脑袋:“笨死算了!女人的话有几个是真的?你就这么叫,主子心里爱听,错不了!”
阿郑此时简直可以说是人精中的人精了。
小丫鬟茫然的点了点头,一溜烟的没影了。
“着急的很?”阿郑一嗤,低喃自语,“也就唬你们这些个小丫头呢!府里谁没收过宁王殿下的好儿啊,门口通传的那个肥差,少不得多拿了点,自是得像模像样的说两句‘宁王着急’的话来意思意思!”
诚然,阿郑也没少拿。偌大的风府,此时,竟全是宁王赵烜的“自己人”了。
小丫鬟慌慌张张将盒子抱进了风暖暖的房中:“主,主子!这是姑爷命人送来的!”
风暖暖听惯了阿郑叫赵烜“姑爷”,却没想到连这个半大的孩子都跟着瞎叫起来,本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终究又咽了下去——说什么呢?现在赵烜已经是阖府上下公认的“准姑爷”,众口难调,和一个丫鬟说完了又有何用,多她一个不多,罢了。
风暖暖没再管她,只轻声道了句“放下吧”,便让丫鬟将那盒子放在桌上后出去了。
菊心立在一旁,将风暖暖的表情尽收眼底。
表面上看着不甚在意,却也不时的抬眼一看。
菊心笑道:“主子不看看?宁王殿下的礼通常都很特别呢!”
风暖暖停下了手中的针线,似有犹疑。
菊心又道:“说不定,是宁王殿下跟主子赔不是呢!”
风暖暖扫了一眼那盒子,看起来晃晃悠悠的,起初没在意,谁料,这一会盒子里竟慢慢的渗出了水来。
风暖暖登时吓了一跳,颤巍巍的伸出了手去,砰的一声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只王八!
最清奇的是,那盒子里面别有洞天,底部放置了个斜坡的夹板,一边是水,一边是“陆地”,俨然做成了个海岸。“陆地”四周镶了层水草,周边摆满了石头、贝壳、沙粒,还用小木板给这王八做个像模像样的“水岸”,此间王八正在悠哉哉从水里往岸上爬,准备晒晒天光,方才的水就是这王八折腾时所渗出来的。
风暖暖愣了半晌,一把将那王八捞了出来,愤愤道:“你个赵亭烨,骂谁是王八呢?!”
可风暖暖却没想到,那王八壳上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长寿龟。
风暖暖哭笑不得。
旋即,风暖暖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只觉得分外眼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沉思一会,风暖暖想了起来,当初,宁王寿宴之前,祝允塘拿过来一张攒成一团的纸条,那纸条上言明宁王寿宴要让她同去,当时的字体也是这般的飘逸。
再仔细一想,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细细思忖,风暖暖忽然就明了为什么当时觉得有点眼熟的原因了——那张被他攒成一团的“请柬”纸,分明是头天晚上她给他从柜子里拿出藏着的糕点、那糕点上所用的油纸!
他将在她这里吃过的糕点用过的油纸写了张请柬扔进了祝府,祝允塘又拿着这纸团请风暖暖,她去参加了寿宴,自此后与他纠缠不清......
现在想来,敢情他当初是随便那么一写,然后攒成一团,再随便那么一给,她就掉进他精心设计、步步为营的陷阱里了!
那样的油纸,他竟好意思拿来当“请柬”!
能不能有点诚意!
风暖暖觉得自此以后,自己对赵烜这龙飞凤舞的飘逸字体定会记忆尤甚的,怕是没有个百八十年是忘不了了。
不过,赵亭烨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上心的?
是从寿宴之前,他便已经开始了么?
现在想想,自己当初,果然是傻得很呢,一门心思的认为他只是同她玩笑,可若非他如此坚持,自己又怎知他的心意。
风暖暖心下有些动容。
看着眼前的这只“长寿龟”,她不由得勾了勾唇,这不按常理出牌的礼物还真是那混世魔王的风格!
她伸手,在它的小脑袋上一弹,乌龟登时便缩了回去,风暖暖轻笑,眉眼弯弯的唤了一声“赵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