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
风暖暖侧目看向菊心:“关于顾晏之和蚩夜一案,刑部处斩的文书下来了么?”
“还未曾。”说着,菊心一怔,自觉失言,忙又摇头,“刑部的事,我并不知情,随口说的。”
风暖暖轻笑一声。
见此,菊心恍惚意识到什么一般,顿时煞白了脸:“主子——我......”
“我早就知道你并不简单了,既然你有打听到消息的门路,留着用就好,不必惊慌。”
“主子不怪我?”
“你又不曾害我,怪你做甚?”风暖暖收回视线,目色幽长而深,“只是,吴璟尘既然定了案,为何不定处斩的日子呢?”
“主子是觉得,此事有玄机,或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吴大人他与顾晏之、蚩夜均无交情,又怎会——”
“所以,不是他的意思。”
菊心思忖,面色骤然一冷:“主子是说,陛下授意?那陛下并不打算杀顾晏之,或是蚩夜?”
风暖暖抿唇:“顾晏之是制衡孟汝娴的最好利器,他不会轻易死的,但蚩夜......”
后面的话,风暖暖并没有说完,这盘棋,这个漩涡,谁又知道会如何呢?
风暖暖话锋一转问向菊心:“前不久,我在皇宫看到那个瓷器瓶的纹路,与西厥皇室的图纹一模一样,父亲是知道的吧?”
菊心点了点头,自知瞒不过,便解释道:“老爷一直在留心主子的安危。”
风暖暖敛唇:“所以,那日我同赵亭烨、吴璟尘、玄峥那日入宫后,大皇子与太子迅速赶来,也是你告知父亲,父亲再告知他们两人的吧?”
菊心点头默认。
那便是了,祝允塘一早就知道那批军火是陛下授意,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女儿亲自揭开真相打皇帝的脸,便分别找到知情的大皇子,和注重皇室礼法的太子,两人一来,相互制衡,他们便也不好再折腾下去了。反而替皇帝保住了那批军火。
至于那瓶子上的诡异纹路.......
若是没有猜错,是祝允塘的手笔,这个纹路绘成功的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让他们以为西厥之人捣乱,从而展开调查,继而才有了孟汝娴暗杀、李云霆救助、还有水上围剿之事,一步一步,将层层阴谋引出,再利用赵亭烨去将这些藏在她身边的隐患一一除去。
风暖暖沉痛的闭了闭眼,她的父亲,真是布了好大的一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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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的密室之中,风暖暖以一袭黑袍墨衣遮脸,款款在蚩夜身前落定。
此处是一道布满机关的暗室,专门为蚩夜这样狡猾的高手腾出来的。
此时的蚩夜手腕脚腕皆被钉在了柱子上,长钉穿入骨血,就凭他有通天的本事,就是凭着自己,也再难逃离生天。
风暖暖没想到,温润如玉的吴璟尘也会有这样的手腕。
听到脚步声,蚩夜缓缓的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了帽兜,阴森可怖的疤痕入眼可见,不知是脓疤还是腐肉纵横交错的生长在一起,令人惊骇。
风暖暖在他面前徐徐站定,将黑袍摘下,露出如玉的脸庞来。
蚩夜微惊:“是你?”
风暖暖目色如水:“怎么,很惊讶是我?”
蚩夜阴鸷的眸子冷冷看风暖暖一眼,旋即冷哼一声:“你不该来这里。”
“我来,是来同你问一个真相,你那日说,我失去了记忆,你唤我映雪,你该知道我是谁吧。”
“知道,又能怎样呢?”此时的蚩夜已无当日的骄纵狂傲,身处牢狱,竟将他一声傲气消磨,变得有几分低迷,唯有声音隐含着仅有的一丝倨傲。
“我是谁?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蚩夜忽而冷笑,侧目看向自己被盯穿的手腕,那里的血渍已经干涸,凝固在一起:“知道了又有何用?你换的回曾经的一切嘛!你欠的那些债早就还不清了!你竟然忘了我,连同我的脸也忘记了.......”
风暖暖静静的看着蚩夜的脸,忽而抬手轻抚了上去,蚩夜一愣,不自在的撇开了头,目中浮现出耻辱的神色,低斥:“别碰我!”
风暖暖目色略有痛惜:“当时......很疼吧?”
蚩夜愣住,渐渐的,他看向风暖暖的眼中浮起了一丝雾气,有愤恨有不甘,亦有酸涩有惋惜。
“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对你动手,但我绝非噬杀之人,若你如此,应该有不得已的苦衷吧?此时,我绝非为自己分辨什么,但若真是我做的,欠你的债,我会还,你若想要我的命,待这些事过后,我给你便是。”
蚩夜微怔,不可思议的看向风暖暖:“你说什么?”
“我可以将命给你,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蚩夜抬眸凝视。
风暖暖轻轻开口:“不要动赵亭烨,无论日后天下纷争如何,你们千机阁永远也不要动他。”
蚩夜的眸中浮现出大片的震撼,隐有碎裂之意:“当年你便是为了他,如今也是......可你凭什么觉得,我一个阶下囚,能将他如何?”
风暖暖勾唇一笑:“因为,我会救你出去。”
蚩夜大惊:“什么!”
风暖暖又道:“我可以救你出去,但需要你和我做一个交易。”
“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去西厥,帮一个人。”
“是谁?”
风暖暖凝眸,一字一顿道:“赫连泓绽。”
蚩夜忽而冷笑,鬼魅般的声音凄冷凛冽:“赫连泓绽......他与孟汝娴僵持已久,孟汝娴手上有长风门,而今天下唯一能与长风门对抗的,便是我千机阁。你还是那般会算计。”
风暖暖轻笑:“怎么,不依么?”
丑陋的面容上浮起一抹诡异的幽暗,蚩夜尖细的声音笑得冷毅:“你的宁王殿下可是为了擒住我,才受了重伤,如今你将我救出,你让他如何自处?”
“赵亭烨......”风暖暖略有失神,勾了勾唇,“我自会一力担当。”
“他不会让你在这里呆着的,你也不能呆在这里。”
风暖暖侧目,示意蚩夜继续。
“因为,你的本名,是风映雪,你的母亲,曾是长风门主,风清芜。你才是未来的长风门主,你若是死了,天下必乱。”
风暖暖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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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夜在刑部密室中凭空消失的这一日,刑部衙门已经乱了套。
最早发现蚩夜不见的人是在风暖暖走后第二日早晨来送饭的侍卫,连忙禀报。
吴璟尘一早收到消息便急匆匆的赶往了刑部大牢,然而刚到刑部门口,便看见只着一件素衣单纱、并未簪发、跪在刑部大门之前的风暖暖。
风暖暖见吴璟尘走来,俯首一拜:“罪女风嫄前来请罪。”
此时刑部的门口已经围拢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连持剑的侍卫都惊讶不已,皆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风暖暖。
身后的议论已经不绝于耳:“这不是前几天在路上被宁王殿下抱的那个姑娘吗?”
“好端端的怎么在这跪着,犯什么错误了?”
“不知道啊!该不会是什么逃犯吧?”
“我怎么看着她眼熟,好像在琉璃阁见过!”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像是琉璃阁的风阁主!”
“怎么会是她!”
“......”
后面的话已经随着吴璟尘的脚步声嘈杂着融为一片,听不大清了。
吴璟尘深谙的眸子里既有惊讶,亦有不解,恍惚猜到她跪在这里的缘由,勉力自持道:“何罪?”
风暖暖面色平静如水:“罪女风嫄劫放走了蚩夜。”
吴璟尘目色一痛,面色隐有青白:“怎么会是你?”
“罪女与蚩夜做了一笔交易,所以救走了她。”
“什么交易?”
“不可说。”
“既已放走,无可查证,你又为何来请罪。”
“因为......”风暖暖抬起因久跪而有些苍白的面容,“若是罪人逃走,吴大人难免其责,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让你为难。”
吴璟尘怔住,心间如有万千波涛澎湃纷涌,一次一次的激荡着他的肺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发问,抿了抿唇,半晌才开口道:“你可知道,宁王殿下他,刚刚醒了过来......”
风暖暖抬头,苍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讶异,紧接着升起莫大的欢喜,却又隐有不甘。
“还没见到他一面,你就这般胡来!”吴璟尘咬牙,一向风度翩翩的他此时面上已有斥责之意,“你就不怕殿下知道后恼你?”
风暖暖咬牙不语,眸中已有水光泛起。
“是本王准她胡来的。”身后忽然传来清凉悦耳的嗓音,既有初愈的憔悴,又含着无尽的怜意。
风暖暖诧然回首,便见赵烜已快步走来,旋即将身上的大氅盖在了她的身上,一伸手便将她揽在了怀中。
“赵亭烨......”风暖暖失神的看着眼前将自己揽起的男子,心口泛起大片的暖意。
“方才她所言,都是出自本王授意。”赵烜看着吴璟尘平静的说道。
“什么!”吴璟尘似是被眼前两人气的不清,“事关国事,众目睽睽,还请宁王殿下慎言!”
“此事与暖暖无关,皆是本王授意,还请吴大人秉公执法,将本王依法处理。”
这是赵烜第一次在风暖暖面前说“本王”二字,却是这般的不可置疑。
吴璟尘深深的望向眼前一对“胡来”的人,气得面色青白,一肚子火无处可发,只得对一旁的侍卫喝道:“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