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暖暖回到账里一坐就是半日,长平郡主端着食物进来的时候她仍在发呆,长平郡主不由狐疑问道:“暖暖?你怎么了?”
风暖暖微微回了神,接过她递来的一杯水,轻轻抿了抿:“无碍,就是有点累了。”
长平郡主在风暖暖一旁坐下:“今天我听营中的人说,吴大人准备去谈判了,不知道他们许了什么条件,西厥如今志在必得,竟然能为此退兵?我倒是有些不相信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风暖暖顿时僵住。
方才她只顾着沉浸在赵亭烨要联姻的事情上,想的太投入,竟然忽略了事情的本质,如今西厥费劲心思近乎要攻入大衍,难不成就是为了逼迫赵亭烨与他们和亲?这没道理啊。
和亲只是可以让他们暂时停战,但却可以降低衍朝的防备。
他们完全可以在进入大衍之后,在婚礼上偷袭衍皇,或者围攻云阳。
若是他们打了这样的幌子,将和亲队伍放进大衍,那将会是他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这,才是最危险的!
风暖暖倏尓一惊。
西厥的预谋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更何况是赵亭烨了,但是如今大衍没有选择,一旦不能议和,西境和南境恐怕都不会在不日沦陷。
但是如果赵亭烨同意和亲也只是为了拖住西厥的进攻呢?
风暖暖定睛一眯,几乎在刹那间明白了他同意和亲之事的真正原因——为今之计,只有兵行险招了。
西厥既然倾了举国之力围困两境,那它的帝都必定守卫单薄,若能以一路轻兵杀进西厥王都,西厥必定班师回朝舍弃南境,回拢救援。
赵亭烨之所以同意和亲,恐怕也是为了拖住西厥,让他们掉以轻心,这样,他才可以趁机谋取,以行围魏救赵之策,杀进西厥王都,让赫连朵一行人只得回到王都救援,方可解南境之危。
风暖暖这才明了,难怪他会同意和亲西厥呢,原来是缓兵之策。
可是,赫连朵既发兵去了南境,身为她政敌的赫连泓绽却迟迟没有动手趁机一夺王位,说明,赫连朵早已在王都部署周全,甚至是连赫连鸿绽都无法制衡。
此时,若是深入敌腹,未免不是羊入虎口。
而且,如今若是主将离开西境,西境更是危险!
风暖暖咬了咬牙,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做下了这个决定。
沉默了须臾,风暖暖再顾不得许多,忽然开始收拾行囊,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短打,又在腰间别好弯月刀,风暖暖深吸了一口气。
长平郡主甚是不解:“暖暖,你这是要去哪啊?”
风暖暖侧头看向长平郡主:“阿珩,接下来我说的话,你都要记住了。”
看着风暖暖严肃的神情,长平郡主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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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暖暖来到赵烜营帐的时候,赵烜正在擦拭兵刃,那双一贯温和的眸中正盛了满满的冷意与决然。
风暖暖的目光落在那些利器上,一看便知道都是极其适合偷袭与暗中使用的兵刃。
果然,她猜对了。
一丝轻愁浮上眉心,风暖暖苦笑着开口:“你要去西厥王都?”
赵烜自知瞒不过,便点了点头,凝重的神色中既有不忍又有无奈:“暖暖,一会我派轻兵护送你和长平郡主回去,你好好在云阳等我。”
“我回去了,就能等到你吗?”风暖暖问着,眸中却漾上了一层水波。
赵烜笑得有些苦涩:“那是自然。”
“赵亭烨!”风暖暖低斥,“你说过不会骗我的!除非你给我保证,你必须活着回来,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我......保证。”
最后的两个字近乎没有了声音,甚至有些颤抖,他何尝不想保证呢,可如今的局面,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他不想骗她,却不忍不骗。
风暖暖纤长浓黑的睫毛一颤,一滴晶莹的泪珠便挂在了上面,赵烜此去,只会是九死一生,明明是两个人都知道的局面,却还要故作不知。
吸了吸,风暖暖努力平静下自己的呼吸:“你若走了,谁来守这西境?”
“我会命副将伪装成我,坐镇于此,带一路轻兵悄然行事,杀进王都。”赵烜道。
“可你想过没有,若是赫连朵早已备好了计策,正要请君入瓮呢!你若回不来,或是在王都被擒,西境危矣!大衍危矣!”风暖暖凝眸以视。
“暖暖,听话,乖乖等我,我已经整装好一路轻兵。”赵烜的眼中既有哀愁又有眷恋。
他又怎会不知此行凶险,可他是大衍宁王,他不能看着敌国举兵来犯,便是冒险,他也要一试。
风暖暖抿了抿唇,凄厉一笑,忽而上前紧紧抱住了赵烜:“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我也不拦你,但你要记住,你还有我。”
赵烜心间一恸,已不知是感动还是酸涩,抬臂亦将身前的女子紧紧圈住,战场上刀剑无眼,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抱她也说不定,再也禁不住心中的痛,他低唇狠狠的覆上了她。
风暖暖亦回吻,如同诀别一般,炙热而沉入,许久不曾停歇。
辗转间,她的舌间仿若有馨香渗出,香甜四溢,充斥口鼻,让他贪婪着不想放手,却是四肢酥麻起来,渐渐的,眼前一黑,便向后仰了下去。
风暖暖侧身扶住了他的身子,放在椅子上,旋即自他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低低道:“可我要你平平安安的。”
风暖暖俯身在赵烜眉间一吻,旋即从他怀里拿出了一个令牌,决然离去,而与她同去的,还有原本赵烜准备好的一队轻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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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脑中昏沉一片,耳畔隐约传来马蹄的嘶鸣,赵烜才幽幽转醒,愣了愣,他才赫然反应过来,猛然冲出账外,将他与风暖暖所住的帐子里里外外的找了,也没有找到她。
愣了半晌,赵烜突然冲进了长平郡主所在的帐子,此时长平郡主正在收拾行装,看见赵烜冲了进来,忙要俯身行礼,然而身子还没弯下去,便被赵烜狠狠的捏住肩膀,肩头传来骤痛,还没来得及挣脱,便听赵烜如有雷霆之怒的问道:“她呢?她在哪!”
长平郡主从来没见过赵烜这番表情,以往的赵烜都是随性的,哪怕口出狂言也有几分不羁的味道,而此时的他面目阴翳狠厉,如同地狱修罗,让她不由得发抖:“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会在这收拾行装?”赵烜毫不怜香惜玉的将长平郡主一推,旋即大手便掐上了她的脖颈,“告诉我她在哪,不要以为你是她的好友,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
长平郡主的眼泪一下便流了出来,说不清是被吓的还是原本就压抑无措,此时如同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顷刻间便大哭起来:“暖暖.....暖暖她偷了你的令牌,带着你原本准备好的轻骑去了西厥王都......我拦不住她,呜呜呜,殿下,你快去救她!”
赵烜骤白了脸,登时手上一松,便冲出账去,适逢他的副将宋濂追来,赵烜更是暴怒,一腿踢了过去,将他扫扣在地:“她带着轻骑走了?你知不知道此事?”
宋濂被赵烜着突然的怒火吓得不轻,连忙跪在地上,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忙道:“知道啊!可这不是殿下的命令吗,风姑娘说,她爹在西厥有商铺可以做暗点,她以生意人做掩护比殿下更方便,兄弟们一想也是,将士们见到令牌就跟着去了,一行人乔装走的。”
“废物!我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赵烜怒吼一声。
“什么?是风姑娘自己的意思?那令牌?”宋濂也反应了过来,“那现在怎么办?”
“你依计划行事,乔装成为坐镇,再调一队兵马过来,我去追她。”赵烜狠狠的攥拳,脸色已经铁青。
这时,营关处突然吹起了号角,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是大衍特有的敌军来袭的号声。
“不好!敌军来犯!”宋濂忙起身,一脸惊恐的看向赵烜,“还请殿下尽快出兵,风姑娘聪慧过人,又有掩护,或许比殿下更适合去西厥王都,定会逢凶化吉,殿下,还请以大局为重!”
双拳紧攥,赵烜此时的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仿佛老天都在逼他,非要他在家国与女人之间抉择。
“殿下,有敌军突袭!”这时,一个将领急急地跑了来。
“殿下!不能再犹豫了!”宋濂急道。
“整顿三军,准备反攻!”狠狠的咬牙,赵烜望了一眼苍茫的天空,神色冷寂的如同那广漠上的苍鹰,只有他知道,这个决定有多痛,有多难,可他没得选。
风声呼啸,边塞灰白的草木在这一日与那残落的夕阳融为一样的血色。
一直枭鹰飞入云霄,凄厉的鸣叫划破长空。
历经一夜的百里跋涉,风暖暖一行人顺利到达了西厥王都。
侍卫们乔庄成寻常的商人百姓,暂住在客栈,亦有些许按照风暖暖的安排接近了祝氏在西厥的商铺,悄然联络,借力探听消息。
宋濂虽然不够聪明,可有句话说的对,风暖暖在西厥有些势力,其实比赵烜更适合深入敌腹。
西厥王都,寂夜阴森。
这里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狮子,正等着待在的羔羊入口,一步一步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