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字,离渊!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愣怔。
良久,姜妍才开口打破这古怪的氛围:“离渊!远离朝堂的深渊,殿下做到了!”
臣川握着玉扇的手缓缓缩紧,嘴唇有了些微微发颤,眉目间添上几分异样。
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他想起了那座红墙黄瓦下,那个温暖的午后,母妃抱着年幼的他,缓声道:“川儿,母妃不求你位极人臣,也不指望你成为你皇兄的左膀右臂。母妃只希望川儿能够平安长大,长成你父皇那般温和的儿郎!”
那时的他懵懂不知事,咬着手指,歪着头问母妃:“父皇是什么样的儿郎啊?”
母妃眼角流露出和煦的笑意,她轻轻的说着:“你父皇啊,他是簪花的少年,老了也还是少年!在母妃心中,她永远是那个少年!”
母妃说完,眼角滚烫的泪滴在了他的小脸上。
“滴答,滴答。”他伸手擦了擦小脸,却摸到一片湿润的嫣红,他不知所措的抬起眼,却见母妃的嘴角溢出一滴滴的血液。
母妃抱着他倒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母妃满嘴都是血,她强撑着身体说完最后一句话:“离渊。远离朝堂的深渊!”
他守着母妃的尸体不肯走,他抱着母妃的尸体失声痛哭,他声嘶力竭,却再也唤不回那个温温柔柔的母妃!
等到他再次醒过来时,他已经是穆朝的奕王殿下了!
从此世上再无人唤他一声川儿!
“殿下?”见臣川出神,姜妍挥手在臣川面前晃了晃,声音焦灼中透着一丝担忧!
“嗯!”臣川从过往思绪中抽身而出,依旧是那样淡然的笑,只是方才心中的那一丝丝悸动也瞬间消失!
她是姜家的女儿!
此生不会与他有丝毫牵扯瓜葛!
更何况母妃是被她的亲姑姑——当今太后,一杯毒酒赐死的啊!
“姜姑娘,天色也不早了,本王送你回府吧!”再开口时,话语中多是疏离冷漠。
姜妍看不透他陡变的心思,但却能感受他对她态度的变化。
她没有过多追问,顺从的展颜轻笑:“也好!劳殿下送我回府了!”
姜妍依旧是走在前头,而臣川离着两步跟随其后!
走在前头的姜妍,鼻梁微微一酸,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谁也不会知道她这份藏了十年的爱!
从今以后,他们不会再有今日这般近距离说话的机会了!
她是姜家嫡女,他是天家王爷,他们之间隔山隔海,隔着一整个皇权!
万物复苏的季节,科举缓缓的拉开了帷幕,然而这场决定士子文人命运的考试却又注定是不寻常的!
这场考试里,有人得道升天,有人名落孙山;有人榜下捉婿,好不风光,有人家徒四壁,凄惨败北!
王侯将相家的子弟可以靠荫封,可以靠祖辈父辈积累的人脉安稳的生活下去。
即使他们不入仕途,亦可荣华富贵一生!
而寒门子弟,如果没有过人的长处,那科举就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是他们接近权利中心的唯一出路!
科举前夜,玉馐阁。
月光透过纱窗照进厢房中,屋内盈着松醪酒的酣香。烛火的映照下,两个少年推杯换盏,眉眼间皆是浅浅笑意。
“湘之,明日科举考试我祝你一帆风顺!”沈遇端起金丝楠纹酒盏,话语中皆是真切关怀,没有一丝一毫的假意。
松醪酒甘甜爽口,惜宁贪杯,已经连喝了好几杯,此时双颊已经晕开一片酡红,她蝶翼般的眉睫覆在眼上,灯火阑珊下别有一番风流。
“借齐茗吉言!”惜宁笑意盈盈,秀长的眉也跟着弯起。
酒喝的燥热,惜宁顺手解下披在身上的鸦青色软毛大氅,她里面单薄的穿着一件紫棠色束袖锦袍,倒显得身形娇小。
“湘之,你长得真是好看,皎如玉树临风前。看,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沈遇酒量浅,此时已经喝的半醺,他抬起修长的手指向窗外的夜幕,眼神却是涣散的。
“胡说!天上分明没有星星的,那是月亮!”惜宁拍下沈遇的手,又灌了一杯酒,笑眯眯的说着。
一旁进来给他们送酒的小厮苦笑着咧了咧嘴,这两个人喝糊涂了吧!
小厮微微抬眼看了眼夜空,这天都阴了好几日了,哪有什么星星月亮,黑漆漆的一片。
然而他不会将这个事实说出来,谁会没事同两个醉酒的人争辩这个!
他将酒在桌上放好,便默然退下,没做一刻停留。
“嗯?这是什么?”惜宁揉了揉眼睛,摇摇晃晃的手却一把抓住了沈遇胸前不小心散落出来的银质平安锁。
沈遇宝贝似的抢回平安锁,本就醺红的脸更加红了起来,他支支吾吾的说:“湘之莫要弄坏了我的定情信物!”
惜宁咋了咋舌,定情信物?
“定情?你同谁定情啦?”惜宁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好奇。
她很好奇这位“浊竹公子”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自然是,我藏在心底里,不许他人窥视的小姑娘啦!”沈遇趴在桌上,手仍是死死的攥着那枚平安锁,生怕给别人抢了去!
听着沈遇的话,惜宁心中微微一酸,她也想做别人的掌上明珠,想成为别人藏在心底的小姑娘啊!
她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
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
但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永远不会有那样一个人,永远不会!
一想到这里,惜宁只觉得眼眶酸痛难忍,仿佛下一刻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湘之,你这手腕上戴着的不会也是定情信物吧!”喝醉的沈遇没有察觉到惜宁的异样,他小心翼翼将平安锁塞回衣襟中,又拉起了惜宁的手,迷迷糊糊的说道。
“这个啊,才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呢,是花灯会上我猜灯谜赢来的!”惜宁虽是喝醉了,但还是很敏感,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而后又挽起衣袖,醉眼朦胧的看着手腕上的络绳,眉眼间星星点点的染上笑意。
这是她的!
她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