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知他们之间就没有过情谊?你怎知公主就是真心待你?你又怎知那位心里是什么打算?”
他掐着好友的肩,恨不得直接将他掐死:“卫清安,你糊涂啊!你可有想过若这一切都是蓄意而为,你会是什么下场?今日你卫家手握重兵,她为了拉拢你家自然什么都愿做,等哪天她对手倒台了,你就是她最大的敌人,那时你不死,谁死?啊?你傻了吗?”
“若这一切只是他们做戏。”他咬牙,继续说道,“你想过没有?谢家世子与她相伴十年,若他们真有情,现下只是做戏,只等过了河就拆桥,你届时能如何?抑或并非做戏,他们是真要分,他们相处十年尚且能到如今的地步,她才认识你一年,你敢信她的真心?”
“我……”卫清安呐呐。
江笙放松力道,转身茫然地望了望远处,又回身看他:“是我傻了,我居然相信她是真心。我就不该操心地跑上跑下布置军队,这里是西北,天高皇帝远,有兵的称霸王,执臬和西门府都不是软柿子,他们要是知晓先机抢先行动,便是……出了事,京里又能追究谁?届时管他谁继位,与咱们何干?”
卫清安打断他:“你说的什么话?小心被人听见!”
江笙道:“听见了又能如何?朝中重文轻武,本就没几个拿的出手的将领,兵权八分掌握在诸将手中,陛下仅占两分。你我两家就独占五分之一,虽然镇南王是宗亲,但旁的几支军队未必忠于陛下。说到底,他晏家不也是百年前起事才有了今日,逼得人急了,未必没人敢来个改朝换代,王座本就得民心者才坐得,他们做的什么事?配在那个位置吗?”
周围一片沉寂,卫清安涩然开口:“这种话以后别说了,改朝换代的代价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若能太平,谁愿这样做?我从前也如你一般的想法,但在晏阳待了一年多,眼见了许多事,陛下虽算不得仁主,未必不是明君。公主年幼,但却聪慧,心地不坏。你莫要瞎想了,若这真的只是一场戏,大不了……大不了我再回来就是,就如你所说,我们并非没有一拼之力,陛下不会赶尽杀绝的。我若不愿,他们还能将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就范不成?”
江笙抿抿嘴,伸手抱了抱他,叹了口气,语调缓和:“喜欢谁不好,偏偏看上她,该你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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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窝藏朝廷要犯一事一经泄露,举国皆惊,这位就藩二十余年的王爷头一回有了这么大的存在感,如烟花一瞬灿烂,随后是不可逆转的判决。
晏纪淮单手抱着自家儿子,另一手艰难地收拾着行李,可纵然如此,他也没将孩子放下。
晏珏连门都没敲,坦坦荡荡地长驱直入。
“你倒是越发没礼貌了。”
“这说的什么话,我来自家兄长的住所,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晏纪淮把收拾出的细软一一打包好,才坐下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一事有疑问。”
“请。”他示意晏珏。
“我曾在安山镇发现一座庙,里面有一座圣女像有些不同寻常。”她点到即止,看着晏纪淮。
晏纪淮想了会,倒是真给想起来了。“那是执臬的母亲。”
她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他们母子怎么会千里迢迢从晋中逃来这?且不说路程有多远,其中苦难重重,还要躲避追兵,怎么看都不见得能够顺利到这。”
“我怎知。”
“大哥哥又在糊弄我了。”她摸了摸晏论细嫩的脸颊,婴孩咧开嘴,柔软的手指抓着她的指尖摇了摇,“昱州偏僻,远不如杜宁富饶,一个远山公,也比不得亲王富贵,手上无兵无权不说,那般远的地方,无亲无故,纵然有食邑,可要是没人交税,又没人听从差遣,怕是连吃食都成问题。小阿论才这般大,怎么受得住这样的苦呀?便是如今受住了,日后可是要待一辈子的,姑姑瞧着可真是心疼极了!”
晏纪淮神色微动。
“清安。”她唤道。
卫清安应声上前。
“我听说昱州太守曾是你父亲的麾下?”
“正是,昱州赵太守出身寒门,是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
“真好。”她笑道,随后看向晏纪淮,“听闻大哥哥与赵太守有过几面之缘,他还称赞过你仁德贤良,若是他能升官,调离昱州那个苦地方,想必大哥哥也很为他高兴吧?”
晏纪淮脸有些僵。
他此次在全家人被下狱的同时,被封为远山公,得了个爵位,虽无实权,但也算是好下场。
只是覆巢之下,完卵安存?
他血亲尽数下狱,无兄弟手足相帮,也无母家岳家堪用,明眼人皆知他是被皇室彻底放弃了,待遇如何,只能看当地长官如何对待。
他到底也是个亲王世子,先帝亲孙,从未看过地方官的脸色行事,如今却要过这样的生活一辈子,需得仰别人鼻息过活,多日来唯一能让他心里稍安的,便是昱州太守与他相识,不会给他难堪,但若换了旁人可就未必了,谁知来的是豺狼还是虎豹,会不会从他这搜刮走最后一滴血?
但他还是说了句:“自然。”
自然,谁会放着升官不要,理会一个没落宗室的破事,他没立场也没能力去挡别人的路。
晏珏开心地拍了拍手:“这样便好,说来大哥哥去昱州还是我向父皇举荐的,昱州虽不甚繁华,但数年来无天灾人祸,是个难得的太平地方,大哥哥可开心?”
他默了默,随后说道:“多谢公主。”
“你我是血脉相连的兄妹,阿论又是我唯一的侄儿,我自然要为你们打算。”她说道,“赵太守是个暴脾气,昱州他本就待不得几年,若强行要他在那,只怕好好的一柄宝剑,徒增铁锈,毁于俗务。杜宁郡有位林大人,性情温和,处事干练,我想举荐他去做昱州太守,只是此事尚未定夺,大哥哥以为如何?”
林大人?晏纪淮心中一动,这位林大人比之赵太守,同他关系更为要好。
他对上晏珏笑意盈盈的眼眸,到底还是开了口:“公主想知道什么?”
屋中说话声许久才停。
晏珏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无。
“你是说,执臬还与另一拨人有纠葛?可是钟离的人?”
晏纪淮摇摇头:“不是钟离。”
晏珏提起的心略微放下了一点。
“我有一个猜测。”他犹豫了会,才说道,“前朝似乎还有余孽。”
“你说什么?”晏珏的心又猛然提起,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晏纪淮却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漠兰国的新国主三年前还是漠兰二王子时,曾派人给父王送信,被父王赶了出去。半年后,漠兰国主被王太子暗杀,王太子又被二王子抓到把柄,按国法处死。此后,二王子继位,南征北战打下了不少小国,但国库依然空虚。”
他问道:“他抢来的那些钱去哪了?”
见两人沉默,他继续说道:“执氏商行被查封,执臬虽然逃走,但他带不走多少身家,公主和小将军不也是想知道他这些年来挣的钱都去了哪,这才来这找我的吗?”
晏珏端详着这位自己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的堂兄。
“你别看我。”晏纪淮低头拍了拍微阖着眼眸将睡未睡的晏论,“我只想领着阿论好好活着。”
晏珏临出门时,回头问道:“要将世子妃放出来吗?”
他顿了顿,摇摇头:“她手上也不干净。”
宁王府谁手上干净过?
晏珏笑了笑,没有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