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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沉思往事立残阳

  虽然天气已经进入隆冬,但是西南玄阴城仍旧不曾落雪,只一味的冷雨绵绵。

  军营里清净了不少,钟离慕和越清影有事离开了,楚幽冥也已经有好几日不曾缠着陆麒了。谢宁一想回京城却又不能独行,只能时常去找陆麒和谢怀宣打发时间。

  与看似平静玄阴城相比,此时的京城已经是满城风雨,各种不详的预兆开始弥漫整个京城。

  这事要从三个月前说起,当时还是初秋时节,木叶凋零,但是却忽然有人传言,位于京城西边的成王旧府开始闹鬼。

  若是普通的闹鬼却也不足为奇,不过是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也不会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然而,这次闹鬼的地方是成王旧府。成王旧府的渊源还要从二十年前,先王第四子成王谢越臣说起。

  先王共育有八子,其中除却长子太子外,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第三子谢越宇和第四子谢越臣了。这两人与当时的北越第一才子钟离彧很是要好,是赫赫有名的“北越三杰”。

  三人俱是一派玉树临风、气度不凡,相较而言,谢越宇性格沉稳,谢越臣性子较为急躁,钟离慕始终是温润如玉。

  又兼三人皆是栋梁之才,先皇当时也甚为欣慰,只盼他百年之后这两个儿子和钟离彧可以好好辅佐太子治理天下。

  后来,三位公子同日成婚各自抱得美人归更是被传为北越百年不遇的一段佳话。

  正所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任何太过完美的表面背后总是容易支离破碎,甚至比那些表现出来的悲痛更为惨烈。

  三人婚后不过半年,太子骤然离世,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紧接着,北越数十个州县开始遭遇瘟疫灾害。

  不久又传出北方柔然军队大举进攻,频频进犯北越边境要塞。

  就在这内外交困的情况下,又有一事震惊北越朝野,那就是成王谢越臣被揭穿谋杀太子,勾结外敌作乱。

  先皇痛下昭令,逐成王谢越臣出族谱,命其自裁于家中,抄没成王府,一夜之间,风头无两的成王府血流成河,哭声震天。

  北越江山一夜颠覆,先皇不久驾崩,将皇位传与三皇子禹王谢越宇,也就是后来皇帝的谢疆宇。

  这成王旧府一时间就成了北越朝野上下的禁忌,时隔二十年,原本辉煌煊赫的亭台楼阁早已经破败不堪,无人问津。

  孰料二十年后,竟然有人说成王旧府闹鬼,每天夜夜笙歌,灯火通明,但是到了白天依旧是一副破败的模样。

  闹鬼事件不久之后,京城开始接连有人染上怪病,传染速度非常快,皇帝派出所有御医都无法抑制病情漫延,整个京城开始陷入恐慌。

  与此同时,北越各地有大量毒蛇毒虫出没,不停地开始有人丧生,北越上下人人自危。

  金黄色的残阳将大殿上的积雪映照得耀眼夺目。

  御书房里,皇帝谢疆宇覆手而立,面色冷肃,暗自沉思:“闹鬼、毒蛇,哼,谢越臣,下一步你会如何呢?”

  “下一步,便是太子殿下。”身后传来一道同样冷然的声音。

  谢疆宇回身,来人竟是钟离慕!此时,他的怀中抱着的,正是不足两岁的小太子。

  谢疆宇瞳孔骤然紧缩,然而下一秒便已经恢复平静:“慕儿,你回来,你爹娘可曾知晓?”

  他没有问他为何太子会在他手上,他疑惑的是钟离慕的立场,为何,连他也会倒向谢越臣那边。

  其实,钟离慕离开京城一个月后迟迟不向玄阴城开战他就已经察觉出了端倪,后来他故意试探命人下了几道撤军的圣旨都无疾而终,只让他更加笃定了,钟离慕有问题。

  只是,他向来不喜欢贸然动手。他更喜欢让敌人自己浮出水面。

  钟离慕自然明白他话中的疑惑,他浅笑:“我不介意告诉你,我不是钟离慕。”

  谢疆宇浑身一震,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想来朕是引狼入室了?”

  “三伯伯言重了。”钟离慕轻描淡写地回应了这么一句。

  三伯伯这个称呼可并非是谁都可以的,能如此称呼谢疆宇,却身在京城之外,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谢疆宇惊恐万分,向来沉稳的声音此时也出现了一丝裂痕:“你,莫非你是……谢北舜?”

  “你知道我?”谢北舜双眼微眯。

  谢疆宇越发困惑道:“我为何不知你?在你被人偷走之前,你和你母亲一直在我的府上生活。”

  谢北舜勾起嘴角,眸子中有某种东西越发笃定:“你说偷走?还有我母亲?难道不是你们要赶尽杀绝,而我是成王府的下人偷跑出去才活下来的吗?”

  谢疆宇闻言冷哼:“是谢越臣这样告诉你的?他倒是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的亲儿子都骗。”

  “呵!”谢北舜终于冷笑出声:“故事真是越来越精彩了,三伯伯,您介不介意我给您讲一个我从小到大都在听的一个故事?”

  谢疆宇的目光瞟了一眼钟离慕手中的孩子,继而低声道:“说。”

  谢北舜抱着小太子走到火笼旁边,抬手拿起火钳子把炉子里的炭火拨得更亮了些,而后才对着炉中明明灭灭的炭火,慢慢回忆起来。

  “我有一个师父,他是无垠门的门主,他的名字叫越冷苍,我从有记忆开始便是由他来教导。”

  “他说,我本是成王之子,我的父王和母妃很相爱。可是啊,成王最好的兄弟背叛了他,他的那个兄弟为了夺得皇位不仅杀了太子还勾结外敌乱国。”

  “此事被父王发现了,父王对他百般劝诫他都不听,甚至还反咬父王一口,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到了父王的头上。”

  说到此处,他闭上了双眼,眉头紧蹙,似乎有什么画面在脑海闪过,令他无比痛苦。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睁开疲惫的双眼,目光又恢复了清明。

  “所以呢,成王府被抄家了,父王用先皇亲赐的御刀血溅三尺,母妃也跟着父皇殉情了,成王府上下两百余人竟无一人生还,鲜血顺着门缝流出去数十米远,尸体的腐臭味萦绕成王府三个月久久不散,成王府一夜之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凶宅……”

  “而我,是这一场浩劫的幸存者,若是没有那场浩劫,我本该是长在金汤匙里的大少爷,而不用在三九天里还要坐在冰冷的石头上练功,十四岁就要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十六岁就要江湖中人匍匐于我的脚下,十八岁就要登上无垠门司教之位,到如今,还要忍受换脸之苦隐藏到你们的身边。”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能够拿回所有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还我父王一个公道,还成王府上下两百冤魂一个公道!”

  “这么多年来,我就是这样活下来的,悬崖没有摔死我,毒药没有毒死我,刀剑也不曾砍死我,因为我始终笃定地相信这一切,相信这就是真相,相信我会做到。”

  谢北舜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冷笑,他的神情也始终淡然如水,似乎他讲述的这一切全都不过是话本子里的故事,与自己无关。

  “哼,果真是老四的手段,他就这样骗了你这么多年?”谢疆宇眸光微敛。

  谢北舜终于收起最后一丝笑容,整张脸都仿佛度上了一层冰霜:“是,直到最后,我才发现,我被他骗了。”

  谢疆宇的眸子已经没有了初时的警戒,他松开紧握的拳头,缓缓行至书桌前面坐下:“这一回,你打算如何回报他的‘栽培’呢?”

  “当然是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谢北舜的目光越发冰冷,那样的冰冷虽冷如冰山,却能让人一眼便看出,那冰山下还有炽热的火焰在跳动。

  恍然间,谢疆宇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和宁儿,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谢北舜冰冷的眸子在听到“宁儿”这两个字的时候终于缓和了下来,他把小太子扔给谢疆宇后才不紧不慢道:“皇上以为,我是柳下惠还是圣贤?美色当前还能坐怀不乱?”

  谢疆宇崩了一晚上的脸就在听到这话以后彻底崩塌了,他气恼地一把抓起桌上的奏章狠狠砸向谢北舜:“你,你,她可是你妹妹!你早就知道不是吗?”

  谢北舜挑眉:“堂妹而已,不是吗?”

  谢疆宇气得面红耳赤,他又拿起桌上的一方砚台抬手就要砸过去,却听谢北舜又道:“南陵进贡的端砚,无论是材质、雕刻皆是世间罕有,放眼北越只此一家,皇上可想好了……而且,我和她根本没有任何血缘。”

  谢疆宇错愕,手生生止在了半空中,他犹豫了半晌终究是啪的一声把砚台搁回红木桌上。

  “你和她怎会没有血缘?”

  谢北舜笑得诡异:“这才是我报仇的真正原因啊!日后你会明白的。”

  沉吟良久,谢疆宇才开口道:“你可知,她若知晓你的真实身份该当如何?”

  “她从小便十分喜欢钟离慕,而真正的钟离慕已经死了吧?”

  谢疆宇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有些话不用说透对方已然心知肚明。

  谢北舜面色骤然惨白,这永远是他心底的结,解不开的结,从一开始她爱的就是钟离慕,她从来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人,名唤谢北舜。

  “可是”,谢北舜神色恢复如常,语调平静:“谢宁圆,也已经死了。”

  “噗”的一声,谢疆宇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谢北舜不言,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他转身走进密道,丢下谢疆宇独自神伤。

  谢北舜的禁忌就是谢宁一和钟离慕,他最痛恨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即使是谢疆宇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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