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同心而离居 忧伤以终老
越清影回到相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谢越臣,彼时谢越臣正在书房里批阅谢北舜派人给他送过来的奏折。
丞相一职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谢北舜全然不管事,他这个丞相一时间可谓是权倾朝野。
越清影并未经通传便一脚踢开门闯了进来,谢越臣却并不见惊讶之色,他反而很悠然地搁下毛笔,放好奏折才开口道:“何事?”
“谢越臣!”越清影开口。
谢越臣却是眉头一皱,自从那日他鞭打了她,她就再也不唤他“爹爹”,而是直呼其名。这件事一直是谢越臣的心头梗。
越清影柳眉倒竖,声音压得很低,这恰恰表明她很是生气:“当年你亲手杀死阿娘,如今你没有资格来管我!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不劳你费心!”
谢越臣第一次被自己的女儿如此斥责,他额上青筋暴起,本就阴鸷的目光余温散尽,脸上的刀疤比平常更要醒目瘆人。
薄唇微启,是他惯有的冰冷沙哑的嗓音:“这便是你对自己父亲的态度?……谢怀宣他占用了你一条命!他不娶你娶谁?”
“你记住,他娶谁都不会娶我,我也不要!你若是再插手,你就不是我的父亲!”越清影声音压得低沉却有力,仿佛一记闷垂砸在谢越臣胸口。
谢越臣气恼不已,越清影却是头也不回摔门离去。
皇宫凤鸾殿的庭院中,中午日头正紧,因是春天并不觉得热,而是恰到好处的暖和。谢宁一有些疲惫地窝在谢北舜怀中,两人一同躺在树下的睡塌上。阳光透过新生的绿叶细碎地散落在两人身上,远远望去像极了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
谢北舜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谢宁一后背轻抚,谢宁一不胜其烦地摁住他的手怒瞪了他一眼。谢北舜也分不清那眼神到底是怨他现在扰她还是怨他昨夜折腾得她睡不好觉。
他换了个新面具,与前一个面具相比这个面具并没有露出太多部位,唯一的优点就是露出了嘴唇和下巴,方便他随时随地亲谢宁一。
谢宁一第一次见越清影便被她绝美的容貌惊得呆在原地,越清影一身黑衣,极是简单朴素,可偏偏就这简单的黑衣也让她穿得成了世间最美的衣服。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可是越清影却是反着来的,衣服倒要靠人才显出它的光彩。
谢宁一忍不住心口一堵,这么漂亮的女子便是她看着也喜欢,她还是谢北舜的妃子,他怎么会不喜欢?越想越忍不住垂头丧气。
谢北舜早已将她所有的反应纳入眼中,他忍不住轻笑,小醋坛子又打翻了,想来得赶快把事情解决了。
他仍是倚在庭院中的塌上,手上把玩着怀里是谢宁一的头发,看向面前的越清影道:“同他如何了?”
越清影眼皮微抬,却又低头道:“师兄如何还不明白,我爱他也没用,他爱的是段九,我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师兄莫要再插手了。”
谢宁一听恍然大悟,原来越清影有喜欢的人了?她心下一喜,唇角忍不住溢出笑意,谢北舜不着痕迹地斜睨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指借机抚上她的偷笑的嘴角,轻轻捏了一下。
谢宁一面色一僵,继而恼羞成怒地偷偷伸手在谢北舜腰上拧了一把,她自然知道谢北舜的意思,他分明是在嘲笑自己乱吃飞醋。
谢北舜却不恼,犹自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平静开口道:“有了肌肤之亲也叫没有瓜葛?你当真放得下?给了他一条命又给了他自己的清白,你可知这等于把一辈子都交给他了?”
“我是给了,他却未必乐意接受,他爱段九。”越清影自嘲。
“他爱你,他不爱段九。”谢北舜笃定。
越清影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一抹光芒在她漂亮的眸子里闪过,倏忽而逝,她低下头:“纵然以前爱,如今也不再爱了。”
谢北舜面具地下传来一阵嗤笑:“越清影,你爱了谢怀宣多久?你觉得自己是否还能爱下去?”
“我……”越清影茫然。
“既如此,你该懂得,爱一个人可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他嘴上说得干脆,心里可未必这么想。爱一个人哪有说不爱就不爱的?你如何这般轻易就相信他已经不爱你?何况他曾经只说放弃你,可否亲口承认不爱你了?”
“可是……”
“越清影”谢北舜打断她,继续道:“既然不确定为何不去求一个答案?为何不去告诉他你爱他?你从来不曾告诉他你爱他,你叫他又如何能敞开心扉说爱你?他从前已经说过那么多次了,但是你不珍惜,难道你不该主动一次吗?”
越清影面色一阵青一阵红,饱满莹润的唇微微颤抖,她贝齿紧紧咬住嘴唇,好半天才道:“现在……会不会太迟了?”
谢北舜却道:“去吧,有朕在,只要他们没到成亲那日一切都不算迟。”这是一道圣旨,一个靠山。
越清影紧握手中的剑,单膝跪地,紧紧抱拳,声音里满含真挚和感激:“谢谢师兄!”
“去吧。”谢北舜握住谢宁一的手恋恋不舍地把玩着,甚是饶有兴趣地瞧着她脸上多变的表情,并不再看越清影。
越清影转身飞奔出凤鸾殿,她要去找谢怀宣,她想最后再争取一次,昨夜的痴缠那么炽烈,她如何舍得就此放下他?
她的心跳得厉害,恨不得马上飞到谢怀宣的面前,但是刚刚来到宫门口她就已经看到了谢怀宣。
可是这不是什么心有灵犀的偶遇,也不是千里一线牵的姻缘,它是一次彻底的断裂,是她对他所有依依不舍的断裂。
她猛然勒马,僵立原地,远远的,她看到两个拥吻的身影,谢怀宣把段九抵在马车边上狂热地吻她,吻得难舍难分。
越清影看着那一幕双眼几乎要滴血,她不自觉而握紧的拳头骨节发白,贝齿咬住嘴唇,原本莹润粉红的嘴唇此刻毫无血色。
她已经记不清他们到底吻了多久,只是看着他们从热吻到分开,而后又依依不舍地纠缠,耳鬓厮磨,最后才分开。
他昨夜也曾如此对待自己,甚至比此时要炽烈百倍,可是那样只是让越清影觉得难堪。那样的炽烈不过是药物使然,真正入戏动情的人只有她。
这样郎情妾意恩爱不移的画面,这才是他的真心真情,越清影再一次失了所有的勇气。她颓然立在宫门口,连谢怀宣和段九向她走过来她都好半晌才察觉,此时要躲避却也来不及了。
她暗自调整呼吸,却无论如何也调整不了,只好垂下眼睛高傲端坐马上。
她仍旧能看到,谢怀宣和段九十指相扣的手,她竟有一种拔剑劈开的冲动。
谢怀宣牵着段九上前招呼道:“微臣拜见淑妃娘娘。”
越清影身体威震,他这一声“淑妃娘娘”叫得如此轻而易举。
她没有下马,垂眼俯视着他们,冷笑道:“世子爷当真是好兴致,与未来世子妃亲热竟也分不清天南地北了,皇宫门口竟也如此嚣张,京城小霸王当真是名不虚传。”
谢怀宣面色不变,知道了句:“娘娘谬赞。”
越清影气结,手中长鞭狠狠一甩,马儿竟是痛苦地嘶鸣一声倏然飞了出去,不过片刻,越清影连同马儿皆不见了踪影。
谢怀宣依然不语,他紧了紧握着段九的手,低声道:“走吧,我们去见皇上。”
段九犹疑地看了一眼越清影消失的方向,脸上再度扬起笑容,抱住谢怀宣的胳膊同他走进宫门。
凤鸾殿内,谢北舜正逗着谢宁一玩得欢快,太监便进来通报八亲王世子来了。
谢北舜闻言低头在谢宁一唇上轻咬了一口方才放过她。
谢宁一羞红了脸任他抱着,依偎在谢北舜怀里问道:“八亲王世子是谁?”
谢北舜的目光里闪现一丝狡狤:“当然是越清影的那个他,也是你的堂兄。”
谢宁一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她极是好奇,能得越清影恋恋不忘的该是一个美男子吧!
谢北舜却不乐意地举起她趴在自己的胸口,张口咬住她的耳垂,低声埋怨道:“不准对其他男人有兴趣!”
谢宁一乐了,她埋首在谢北舜的脖颈之间,低低笑了出来:“还说我是醋坛子,阁下也不遑多让!”
谢北舜气恼地伸手挠她痒痒,谢宁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讨饶。正在此时谢怀宣和段九走了进来,两人这才停下。
谢宁一悄悄打量他,却是一惊。她原以为谢怀宣是一位如何俊美的美男子,却不曾想竟是一个长相近乎普通的男人,他五官硬朗如同刀刻一般,虽不算出色却有着独特的英豪之气。
谢宁一竟觉得,他虽长相算不上俊美,却也配得起越清影,可是,她看向他身边的那位漂亮而有灵气的女子,她又是谁?谢怀宣为何要与她十指相扣?
谢宁一觉得如此看着很不舒服,她皱眉摇着谢北舜的手臂,小声道:“你让他把手放开,他怎么可以牵别的女人?”
谢北舜竟是勾唇一笑,而后声音严肃道:“世子爷是否该注意一下地方,这是皇宫。”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谢怀宣和段九紧握的手。
谢怀宣闻言只好松开段九的手,却是对着谢北舜和谢宁一相偎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似乎在控诉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谢北舜自动忽略掉他的眼神,目色却是严肃了几分:“找朕何事?”
谢怀宣这才带着段九再度跪下:“臣请皇上恩准,将臣与段九婚期提前。”